忽的,丢下缰绳,大步流星冲知知走去,行到近前,拥了她一下,沉声道,“等我归。”
……
陆铮的军队当日就出发了,从郧阳到兖州,若是走的慢,要五六日,但行军速度快,不到三日,便入了广牧阔原。
广牧郡地处兖州中部,执兖州之牛耳,四处皆是阔原,地形简单,易攻难守。
陆铮到时,蒋鑫已拿下数个据点,正集中兵力攻广牧郡城门,城门半开,钟氏艰难抵挡着。
陆铮打仗素来不讲什么规矩,更别提同蒋鑫打个招呼,直接带兵攻向蒋鑫后方,逼得他不得不暂停攻城。
匆忙间,钟氏勉强将城门堵上。
蒋鑫见状,嗤笑一声,骑马奔至两方交战处,待见到领兵之人是谁时,蓦地沉下了脸。
他故作轻蔑道,“是你?跟在我屁股后头捡了郧阳的,也是你吧?我倒是小瞧你了,一介小小千户,倒是有些本事。”
陆铮漠然着脸,面无表情,丝毫没被蒋鑫激怒,漠声道,“兵不厌诈。”
这话犹如一口唾沫铺头盖地砸到蒋鑫面上,“兵不厌诈”这四个字,还是他入郧阳时送给那李姓百户的,如今却被陆铮还了回来。他出自益州之主的蒋氏,年少一战成名,未尝有过败绩,鲜衣怒马,是极傲气的性子。
可这一回,却跌了个大跟头。
明明拿下了郧阳,转头就被陆铮夺了。手下数名大将,俱落入陆铮之手,生死未卜。这于蒋鑫而言,是极大的羞辱。
“陆铮,我手下大将何在?”蒋鑫咬牙问。
陆铮语气随意,“他们不降,砍了。”
“你——陆逆!你居然敢!”蒋鑫气急,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陆铮倒还慢声答道,“我如何不敢?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敢不敢?”
说着,出戟,遥指马上的蒋鑫,态度随意道,“你,再加上手下两人,随你挑,来同我打,谁能伤我半分,我束手就擒。倘你伤不到我,立刻退出兖州,带着你的人,滚回你的益州老家去。”
陆铮微抬下巴,唇边带着轻蔑的笑,“你——敢么?”
蒋鑫气急反笑,“你倒是张狂?!我有何不敢,待我拿下你项上人头,血祭我益州大将!”
陆铮拂手,挥退身后人,轻踢马肚,行至中间,抬抬下巴,“一起来,还是轮着来?”
蒋鑫快被他这轻蔑态度给气疯了,厉声道,“蒋衷!”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魁梧大将策马出列,他身高九尺,手持双锤,双目怒视着陆铮,怒喝一声,“小子,来战!”
陆铮策马而上,挥戟,与那蒋衷战至一处,一人使锤,一人用戟,少顷,蒋衷被陆铮一戟挑落马下,戟抵着他的喉咙。
陆铮坐于马上,不见疲色,冷冷丢出三字。
“下一个。”
少顷,又一名大将败下阵来,陆铮仍然漠然神色,道。
“下一个。”
怒火、挫败和羞耻几乎将蒋鑫的脑子烧着了,他怒喝一声,持刀逼近陆铮。
两人□□的马腹几乎贴在一处,两匹马儿俱焦灼地打了个响鼻。
两方十万大军,俱屏息望着眼前战至一处的二人,陆铮的玄色披风与蒋鑫的大红披风绞在一处,在风的鼓动下,激烈的碰撞着,犹如打斗中的二人。
蒋鑫擅刀,雪白的刀刃,刀刀气势汹汹劈向陆铮,恨不得将他砍成数段,剁成肉泥。
陆铮倒还沉着,连气息都异常沉稳,起先避着蒋鑫锋芒,待他力疲,提戟刺向蒋鑫肋下,向上一挑,连着他身上的盔甲,一同挑上了天,片刻,落了地。
“还打麽?”
陆铮拉着缰绳,朝后退了几步,面无表情望着露出肋下皮肤的蒋鑫,淡声道。
蒋鑫咬牙,几乎能尝到口中的铁锈味,一字一字道,“我输了!”
“退出兖州!”蒋鑫回身,策马回到队伍,拂手咬牙道。
至此,一场屠城危机顺利被化解 ,蒋鑫含恨退兵。
钟老爷子就守在城墙上,目睹一切,终叹气,亲自下了城楼,下令开城门。
城门大开,以钟厉为首的钟氏郎君,俱在城门内,迎陆铮同他的人马进城。
陆铮却没策马入内,到城门外,翻身下马,敬重道,“钟老爷子,小子来解广牧之困了。”
钟老爷子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弯腰,“君胸襟之广,吾不及。今日起,吾钟家不再主兖州,君可取之。”
“祖父!”
即便早就知道这事,钟厉听到祖父当真说出口时,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声,他身后的钟氏郎君亦面露羞愤之色,碍于祖母威严,俱撇开头。
陆铮只当没看见,扶起老爷子,扬声道,“好。”
钟老爷子退至陆铮身后,陆铮看了眼仍面露仓惶之色的百姓,挥手,“进城!”
至此,钟氏据数十年的兖州,一夕易主,而这个曾经被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的州,也即将成为整个中部势力的中心。
第29章 护夫
广牧郡守府。
这里原本是钟氏主支的住所, 陆铮接管广牧那一日,钟老爷子便主动携族人搬去了别处。
于陆铮而言,住在哪里都无所谓, 自然不必钟老爷子特意腾宅子出来,但老爷子坚持如此,道,规矩不可坏,仍是带着族人搬了出去。
李多得了传令, 疾步入了郡丞府陆铮的书房, “千户叫我过来,可是有何吩咐?”
陆铮百忙之中抬起头,草草给一份文书盖了私印, 正色道,“我要你去一趟郧阳,替我接人。广牧这里,我一时走不开,你替我接江氏过来。”
李多一路琢磨半天,竟不知千户百忙之中抽空喊他, 居然是为了这事?
想了想,多嘴问了句, “那老夫人可要一并接过来?”
陆铮想也没想,“先不接了。待广牧安稳了,再接母亲过来便是,也不差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李多深觉有理, 忙应下,“还是千户想的周道。”
陆铮却又不大放心,多嘱咐了几句, “多带些人手,路上小心,遇事谨慎些。务必平安将人接回……”
嘱咐了一番,陆铮又颇为心烦,若非手头事情实在太多,又要收归军队,又要处理郡务,他便亲自去接人了。
李多老老实实听了嘱咐。俱应下,领命出去。
待出了郡守府,才忽的反应过来:
既然老夫人那里都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怎的偏要这样急着接夫人过来?
……
初秋凉爽,秋风习习,赶路并不算太难挨。
知知同青娘坐在马车里,车轮轱辘声,隔着车璧隐隐约约传来。
同上一回从卫所去郧阳不大一样,这回的马车宽敞舒适甚多,车篷顶高,车厢宽阔,两边的小窗挂着薄纱,偶尔有风钻进,带来丝丝凉爽。
青娘探头看了眼,对知知道,“离广牧很近了,方才李百户道,天黑前应当能进城。”
知知坐的身子有些乏,软软靠在青娘身上,她没用簪髻,细软黑发斜斜拢在胸前,如锦缎般光泽顺滑,她懒洋洋“嗯”了一句,累得不想开口。
青娘心疼坏了,边梳理着知知的黑发,边道,“娘子先歇歇。等会儿奴婢给您梳了头发,千户定是要来接您的。”说着,生怕知知不上心,又柔声劝道,“千户如今身份不似往前了,您啊,也不能如以往那般随意了……”
知知不爱听这些,但也晓得青娘是好意,只好佯装困了。
青娘见状,立即闭嘴了。
马车离广牧还有十几里路,知知便被青娘叫醒了,梳好了精致的发髻,连外裳都叫青娘催促着换了身。
她图舒服,爱穿简单的衣裳,不爱那些里里外外套了好几层的。偏偏青娘觉得这样不成,替她采买了甚多时兴的裙衫,飘飘渺渺的,是时下扬州年轻妇人中最时兴的款式。
知知这会儿刚换上的,便是如此,宽袖锦缎薄纱,最里是锦缎制的,白色锦缎之上,隐隐有流纹浮动,流光溢彩,清丽不失端庄。外裹白色浣纱,质地轻绵,仙气缥缈。
知知打扮好了,青娘满意的看了眼自己的成果,满怀欣喜,语气带了丝骄傲,道,“娘子当真极美!”
说话间,马车已进了广牧,缓缓行在街道上。
蓦地,一声马蹄嘶鸣声,马车骤然剧烈摇晃了一下,随后,猛的停了下来。
青娘正要出口询问,却听外边传来李多气愤的声音。
知知忙叫住她,“青娘,别慌,先等等。”
马车外,数十名书生俱站在街道中间,牢牢将马车挡着,书生面上满是义愤填膺之色,俱轻蔑地看着李多。
李多不由得纳闷,他对读书人还是有几分敬重的,客气道,“几位可否让个道?”
为首的书生姓聂,穿的倒人模狗样,说起话来可就不怎么样了,他摇着折扇,道,“不让。为何要让?我不给陆逆的走狗让路!”
“嗨?!”李多顿时来气了,大声喝道,“我见你是个读书人,待你客气几分,你倒蹬鼻子上脸,还来劲儿了?你说谁是走狗?!你唤谁叫陆逆?”
两人这么一吵,街道上渐渐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将道路挤得严严实实。
聂槐巴不得如此,轻轻瞥了眼李多,拱手扬声道,“诸位父老!一月前,广牧陷困,蒋鑫军队虎视眈眈,何等危急时刻,吾郡上下一心,以钟氏为首,军民一心,将蒋鑫军队阻于城门之外。如今,诸位可知,钟氏何在,钟老爷子何在?”
钟氏在广牧很得民心,聂槐稍一暗示,众人便俱低声议论了起来。
聂槐折扇合拢,遥指郡守府的方位,义愤填膺道,“诸位可知,数日前带军入城的陆铮,已将钟氏逐出郡守府,如今那里,早已换了主人!”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李多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怒指道,“你这书生不要胡说八道!分明是钟老爷子自己让出来的,千户何曾相逼?!”
聂槐不慌不忙道,“让?钟老爷子仁厚,不肯言陆铮恶劣行径,然举郡上下,何人不知?钟氏向陆铮求援,陆铮本该即刻出兵,解广牧之困,偏偏为一己私利,视全郡百信如蝼蚁,按兵不动,直到广牧失守的前一刻,才缓缓而至,如今邀功请赏,焉知多少无辜冤魂,死于蒋家军队刀下!”
“为一己私利,不顾黎民,是为不仁!仗着钟氏仁厚,挟恩图报,占广牧,是为不义!不仁不义,此等汲汲于名利之小人,有何资格入主广牧?!我唤他一声陆逆,有何不对?这车上乃是陆逆亲眷,倘若我说的有半分不对,何不出来同我驳一驳?”
“聂兄说的没错!”
聂槐身后的学子们俱声援他,一时之间,“陆逆”二字不绝于声。
“你——”文人牙尖嘴利,李多一介武夫如何能说得过,气得拔刀。
聂槐巴不得李多拔刀,眼中划过一丝得逞之色,正要继续刺激李多,忽的,李多身后的马车传来一句“李百户,不可”!
这声音出自女子,软而不媚,柔而不佞,语气沉静,聂槐不由得心头一荡,再看李多,已经将刀插回了刀鞘。
聂槐心下失望,这时,便见马车帘子被掀开,一年轻女子缓步而下,她肌肤雪白,眉眼精致,一身华裳,身段苗条婀娜,气质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