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黛茜。
“什么?”苏瑞把耳朵凑过来,“大声一点,别害羞。”
“你治不好我。”埃文道。
他这次的声音足够大,也足够坚定,黑眼睛漠漠地看着苏瑞:“也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 —— —— —— ——
“你想要吗?”有人问,“想要吗?想要就拿一块。”
说这话的是个人高马大的女人,披着色彩鲜艳的长袍,风吹日晒,长袍已经稍微褪了色,她脸上的神采却始终洋溢着。
她是草原上的牧民,家里有很大很大的围场,养很多动物,说话声音大大的,好像嘴里塞了个喇叭。
此时此刻,她蹲在地上,手里端着一个装了烤饼的盘子,问站在跟前的金发小豆丁:“要不要?”
瓦坎达终年高温,没有冬天,美国还飘着雪,这里的太阳已经烤得大地热乎乎,别说棉袄,在衣服外面套个马甲还嫌太热。
小团子的衣服已经剥香蕉似的剥掉了两件,换上长袖的小裙子,两只手背在身后,看看这位女牧民的脸,再看看盘里金黄的烤饼,舔舔嘴巴,最终遵从本心地点点头。
奥科耶说得似乎不错。
把小孩子放到广阔晴朗的大草原上释放天性,比在王宫里绕多少圈都管用。
黛茜一开始还想爸爸,等见了草原数也数不清的牛羊,呼啦啦地就跑起来,渐渐地笑开了,哪里还有不高兴。
像现在,眼巴巴地馋牧民家的烤饼,被问两句,不怕生地伸手就去拿,捏着饼往嘴巴送,味道跟家里吃的不一样,却也不难吃,她吧嗒吧嗒地吃得很香。
这片草原属于奥科耶的丈夫——边疆部落首领瓦卡比,奥科耶把客人带过来玩耍,当然没人阻拦。
许多牧民对突然出现的白人小孩好奇,或冷眼旁观,或拿着食物过来说话,黛茜是小孩,总归比某些自视甚高的大人要讨喜得多。
因而要不是温蒂委婉拒绝,黛茜的肚子不仅要填进烤饼,还有苹果,还有各种说不出名字的瓦坎达草原食物。
“苹果别吃了。”温蒂跟在跑动的团子后面道。
小雏菊宝宝高兴地捧着苹果,看见牧民拿了苹果去喂围栏里晃悠尾巴的犀牛,也想过去喂一喂。
这个部落居然养犀牛——不是普通的犀牛,成体长起来比人还高,披上铁甲,是战斗时的好坐骑,一顶一个人。
大犀牛当然不能让孩子靠近,牧民喂着的这一头,还是小小的,跟头小牛一样的体型,性格也很温顺。
瓦坎达人生性勇猛,不喜欢懦弱的孩子,牧民转头看见黛茜拿着苹果过来,还很高兴,让出一点位置,大声地道:“你也想喂吗?”
“想!”黛茜扯着小嗓子嚷道。
她手里的大苹果水灵灵,一口咬下去想必很甜。
因而即便心里想喂犀牛,捧着送出去那一瞬间,幼儿的心里还是有了微微的动摇。
没能动摇多久。
犀牛的动作很快,嘴巴又很大,凑过来一口就把苹果抿了,吃得咔嚓咔嚓。
黛茜被这突然凑近的大嘴巴惊得往后退两步,随后看犀牛吃得很香,弯眼睛跟着笑起来,把小手在衣服上摸摸。
犀牛吃苹果那一刻,温蒂差点儿冲上去救黛茜的手,刚迈一大步,不远处风平浪静,她维持那个像要当众一字马的姿势,忽觉尴尬,赶紧把脚并在一起。
奥科耶拿着不离手的长枪在旁边看,眼底总算因为黛茜的举动有了点儿笑,但很快看看草原上瓦坎达的小孩子,涌出无限量的自豪。
草原的孩子活泼大胆,团子也大胆,脾气还好。
有脸上涂着厚厚彩色粉的小朋友跑过来,伸手轻轻地揪黛茜的小辫子,宝宝一扭头,看见对方咧出大白牙在笑,并不生气,往往跟着一起笑。
草原好玩,她反而没空挨近同龄人,光看动物,就已经足够乐半天。
这会儿喂完犀牛,斯塔克家的千金又看上咕咕叫的鸡,迈着小短腿满地乱跑,鸡扇着翅膀扑扑地飞,她差点儿也飞起来。
好在没有。
母鸡虽然小小只,体力却很好,半飞半跑,离主人家越来越远,眼看要逃到挨着河流的那户人家去。
温蒂赶紧跟在黛茜后面,一边跑一边道:“别追啦……”
前面的住户不归瓦卡比管,却也跟边疆部落没有矛盾,还算亲近的,奥科耶不像保姆那样紧张,走得不紧不慢。
鸡溜进一间茅草顶的土房子,房子前面还晒着一张兽皮。
团子渐渐地停了脚步,知道是别人的家,爸爸教过不能乱闯进别人的房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回头看气喘吁吁的温蒂,手一指:“那里。”
奥科耶莫名觉得这房子眼熟,一时没想起,看黛茜一脸茫然,开口道:“里面的人会把鸡赶出来的。”
她说得很对。
话音刚落,慌不择路的母鸡就又扑腾着翅膀,摇摇晃晃从挂起门帘的房子里跑了出来。
一出来看见黛茜,又一个急刹车停了脚步。
真是鸡生艰难。
跟在母鸡后头现身的,还有房子里住着的人。
那围着长袍的身影弯了腰,从门帘下探出,才露脸,就让温蒂的眼睛奇异地睁大了。
她大概知道,眼前这个人也是上过特查拉国王救助名单的。
那是个很高大的男人。白皮肤,绿眼睛,褐发垂了一缕在额前,似乎不常打理。
他很可能不方便打理——蓝布遮盖着的左肩空落落,少了一条手臂。
第110章
面孔还年轻, 眼角眉梢却早早地没了他这个年纪的生气,仿佛经历过无重数常人所不曾经历的, 体味过许多种常人所不曾体味的, 眼神像下过一场雨后蒙蒙的水汽,茫然又温柔。
确实很温柔,哪怕几秒钟之前有一只惊慌失措的母鸡飞进小屋, 扰了他的清静,他走出来,也没见半点儿恼怒。
温蒂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张张嘴巴,道:“不好意思, 这只鸡……”
“他是白狼。”奥科耶打断了保姆的话。
她眉心一拧, 表情似乎比之前还要严肃许多——毕竟这男人走出那一刹,她也反应过来,里头住着的是谁,要把温蒂和黛茜带走已经来不及, 脸就拉得有些长。
温蒂被抢话,停顿一下, 顺着道:“啊, 白狼。”
她从没听说过、更没见过什么叫白狼的人,于是心里虽然还觉得这男的眼熟,却不免暗自嘀咕, 怀疑只是错觉。
如果温蒂知道“白狼”的真名,就绝不认为是错觉了。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中士的名字现在还保存在二战英雄纪念馆里,而巴恩斯中士本人被九头蛇改造之后,成了一把无比好用的暗杀武器,叫做“冬日战士”。
这似乎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詹姆斯·巴恩斯本来不是坏人,只是碰上绝顶的厄运,被彻底改变了人生。
扭转他命运的那只手叫九头蛇。
对于一个熟知复仇者联盟内战的旁观者来说,冬兵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陌生。
他被九头蛇洗脑,杀了霍华德·斯塔克与玛利亚·斯塔克,是史蒂夫把他带到瓦坎达。
苏瑞消除了詹姆斯脑海里的洗脑咒语,为避免再起争端,詹姆斯选择留在瓦坎达,一直到现在。
奥科耶的目光在温蒂和詹姆斯之间扫来扫去,仿佛专业的拆弹人员,随时准备上前一剪子剪断触发机关的红线。
她可能不用这么紧张。
温蒂没想起冬日战士,詹姆斯的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
此刻,独臂的男人正垂着眸,不出声地瞧地上小心翼翼靠近母鸡的团子。
詹姆斯是二战老兵,执行任务时掉下悬崖,永远失去了左臂。
被洗脑成冬日战士的时候,九头蛇给他配制过威力惊人的机械手臂,但机械手臂也在内战中毁了,现在留在瓦坎达,就这么独臂地安稳生活,未尝不是好事。
他自己很知道,只有战争来临,士兵才需要配备武器。
黛茜不很关心大人说话。
她今天在草原上见过许多陌生人,眼前的这一个,跟其他陌生人没有区别,好奇地看一眼,满心地又扑在缩头缩脑的母鸡上,微微弯曲着背,想伸手触碰这只不安分的动物。
小小的宝宝没有恶意,单纯地想要摸摸母鸡的羽毛,如果还愿意让她抱一抱,想必更加令人高兴。
母鸡却不这么想。
大敌当前,前有狼后有虎,哪里都去不了,它早早地起了警惕心,瓦坎达的人民勇猛,动物危急关头也勇猛,眼见黛茜一只手慢慢地伸了过来,它头一动,尖嘴稳准狠地在那白胖的手指上来了一口。
吓得黛茜小身子一颤。
她几乎傻在那儿了,不明白怎么突然被啄,也从来没被鸡啄过,慢慢地缩回手,低头看看,又摸摸,想必是给啄得疼,转头去看大人时,眼睛里包了一层不知所措的眼泪。
温蒂的动作没有母鸡快,等到蹲了下来,可怜的幼儿已经举着被啄了的手让看,眼泪打着转,忍住没掉下来,看着反而更可怜。
保姆心疼又自责,如果手里有把大锤子,一定拿来捶自己的头,赶紧看看黛茜的手,见只是红了一点点,没有大碍,才松一口气,张嘴替宝宝呼呼,顺道把她的眼泪抹了,安慰道:“没事的。”
肇事的母鸡已经趁着吓到黛茜的功夫,飞也似的逃离了作案现场。
“没事吗?”团子噙着泪,慢慢地问温蒂。
“没事。”温蒂道。
宝宝重复地问一句,得到了温蒂重复的肯定,才终于放心,自己抬手抹抹眼泪,再度坚强起来。
这两个人的互动,奥科耶看了没感觉,只想赶快离开,詹姆斯却看得很认真,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一若有所思,护卫长的心里就打起小鼓,长枪在地上敲了敲,道:“如果担心,可以回去擦药。也不用打扰别人休息。”
这个别人,指的当然是放羊的百岁老人詹姆斯。
“这两个是美国人。”詹姆斯突然道。
他满是大胡子的脸上扬起一点儿淡淡的笑,不自禁感慨:“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外面的人了。是特查拉的客人吗?”
“白狼。”奥科耶严肃地道。
她虽然是个女人,严肃起来横眉竖目,比十个男人都要可怕。
“白狼”是孩子们淘气给詹姆斯起的外号,她倒是叫得一点儿也不拗口:“你是陛下留在瓦坎达的客人,但在提起陛下的时候,麻烦在特查拉后面加个国王,谢谢。”
有个太守规矩的护卫长,偶尔也令人啼笑皆非。
詹姆斯从善如流,改口道:“她们也是特查拉国王的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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