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想承认,但我大稷立国近万载,到了如今,虽国势仍盛,但衰象已显,盛极而衰,此乃自然之道,”
“劫难是免不了的,但我以大稷之盛,却也非无平定劫波之力,只是船大难掉头,前方注定有重重阻碍,为保船行,难免有所牺牲”
“你叫本王一声世伯,本王也不能害你。”
襄王正色道:“你听本王的,你与大稷的牵缠,到此为止,不可再深入,”
“如今你只是四品官阶,想来是陛下早有考量,给你留了余地,”
“以你之功,早该封侯,再不济,晋入三品也是足够,但陛下明显有意压制,便是此理。”
“若你封爵,或是官居三品之上,那你与我大稷国运,便是彻底相融,再无法分离了。”
襄王顿了一顿又道:“那三口铡刀,若本王所料不错,也是陛下给你的一个选择。”
江舟好奇道:“哦?此话怎讲?”
襄王笑道:“梅清臣可是要你去取天命玄鸟,来承负国运加持之噬?”
江舟也不隐瞒,点头道:“不错,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若你有这本事,那自然没有问题。”
襄王摇头道:“不过梅清臣这老狐狸,话只说了一半,天命玄鸟?那是前祀圣兽,自然是能承载国运反噬,”
“但若仅是要将你那龙虎二铡开封,却也并非一定要如此,”
“只需捉拿一头上三品的妖兽,取其魂镇入刀中,以为刀魂,便可开封,说来也是极难,但对你来说,却也并非不可为。”
江舟疑惑道:“若只是如此,梅大人也没有理由瞒我吧?”
襄王抚须一笑:“你若杀了天命玄鸟,自要承载天命诅咒。”
江舟顿时明白。
受了天命诅咒,与大稷国运反噬又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他自然就和大稷绑死。
这个梅清臣,浓眉大眼的,还挺毒。
襄王似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也不用太责怪于他,梅清臣此人,别看他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实则最是愚忠,”
“只要是有利于陛下,怕是要他自剖心肝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你这样的人才,他自然是一门心思要将你绑到陛下身边。”
“此人本事也不小,不似表面这般简单,日后与他相处,倒不必太过疏远,只需稍加防备,别让他把你卖了便好。”
江舟点点头,正色道:“多谢世伯。”
这声世伯,他叫得心甘情愿,也诚恳了许多。
襄王是大稷亲王,以他的立场,本不应和他说这些,但他说了,这就足以令江舟感激。
“行了,这些虚套不说也罢。”
襄王摆摆手,又道:“如何?可要本王出面,为你周旋一二?”
这话说得突兀,江舟却知道他说的是朱一颢。
这老乌龟定不会善罢干休。
在公堂他憋得越狠,后面的手段恐怕就越激烈。
江舟绝不会小视一个近千年的世家高门的力量。
但他也还不到求助别人的地步。
当下道:“就不劳烦世伯了,小侄已有打算。”
“哦?”
襄王饶有兴致,却也没有问出口,只是点点头道:“如此便好,本王也落得个清闲。”
“行了,本王也该走了,若有需要,你就去找本王那逆子,他会为你安排妥当。”
江舟连忙起身,亲自将襄王送出门外,眼看他上了王驾离去,才回返院中。
在双树下思索了片刻,招来纪玄,吩咐了几句,纪玄领命而去。
到了夜里,江舟还真把广陵王找了来。
却不是找他帮忙,而是两人勾肩搭背,到了弦歌坊,招摇过市,吃喝玩乐。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似乎乐在其中,什么案子、什么秋闱、什么朱家,全都抛在脑后。
外间,却也没有停歇。
朱双明虽死,江都各方关注此事的人,都发现了开封府并没有就此罢手。
不仅余波未靖,反有愈演愈烈之事。
他们广派人手,四处暗查秋闱舞弊一案。
还真让他们揪出了不少人。
这些人大半都是朱、史、王、谢四家门下,不少都位居要职。
不过在短短几日中,就被开封府以牵涉大比舞弊一案,给锁到了开封府,要择日问审。
一时间,闹得各家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事,也在民间掀起了不小的动静。
那位在民间有“圣僧”之名的法海大师,要在洞廷湖边,夕照峰上,雷峰塔下,宣讲大乘佛法,广度众生……
第653章 诛杀江姓子
朱家。
后庭花厅。
“这包黑子也太不像话了!”
“这几日里,不算其余,仅我等四家已有十数人被那包黑子给下了大狱!”
“再这么下去,我等多年心血布局,纵然不至于毁于一旦,也要被这黑厮捣得元气大伤!”
“今岁秋闱大比,本就损失许多名额,谁都想不到桂榜三甲,竟都被‘外人’给夺了!”
“若非因三甲之名被,我等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花厅中,有十数个仪容儒雅,气度不凡的文士,正在宣泄着心中的不甘与怒气。
“白麓书院那小子便罢了,毕竟是圣人衣钵,许他一个亚元,倒也罢了,但解元与经魁绝不可旁落,尤其是这解元头名,竟让一个如此丑陋粗俗不堪之人夺去,”
“纵然不需……咳,传了出去,岂不也是让人笑我江都无人?竟让这等歪瓜裂枣夺了头魁,老夫可丢不起这个人!”
“不错,那钟馗不说也罢,左右不过是一个贫寒子弟,名不见经传,将其黜落便是,他若老实便罢,如若不然……哼哼!”
“倒是那郭瑜……当年之事,想不到还留下了这点首尾,如今此人落入开封府手里,倒是个麻烦。”
花厅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间满是怨怒。
其中一人目泛寒光,捋须道:“依我看,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他竖掌做了个横切的姿势:“为免节外生枝,那丑鬼也不可放过,三年前若非我等心慈,没有将与那郭暇有牵扯之人清除干净,如今也不会跑出个贱婢来坏我等大事!”
却有人摇头道:“说得轻巧,现在那包黑子就像条疯狗一般,四处咬人,我等若轻举妄动,被他抓住了把柄,少不得要到他公堂上走一遭,”
“开封府如今得了三口御赐铡刀,锋芒正盛,无人敢挡,上了开封府公堂,如何了得?”
有人转向坐在正首的两人:
“太守大人,朱老卿相,您二位给拿个意,如今该如何是好?无论如何,总要先给这包黑子一个教训,至少也要想办法,将他那三口铡刀废了!否则他真当我等好欺,要骑在我等头上撒野了!”
朱一颢与一个身材矮胖,颇有福相的人相邻而坐。
此人看上去和和气气,就像一个富家翁般,一眼看去,还真让人看不出,他竟是这阳州一州之长,堂堂江都太守,史弥悲。
朱一颢和史弥悲二人,倒不似其他人一般怒气冲冲,满脸怨恨。
一个淡然不见喜怒,一个笑呵呵如寻常富家翁。
那人说完,史弥悲两手握,搭在圆圆的肚上,摩挲着套在拇指上的一个玉环,侧头看了一眼朱一颢,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便呵呵一笑道:
“本官这几日,时常听闻这包龙图之名,此人出现不过短短数日,便有如此声誉,想来应是个不凡之人。”
“太守大人有所不知,倒也说不上什么不凡,只是此人油盐不进,心也黑得跟他那张脸一样,谁的面子都不给,咱们几家门下之人,也不知让他抓了多少,就连朱……”
此人说到这时,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朱一颢,见他没有什么表示,暗松一口气,也不敢再讲下去。
“如此说来,倒是个能吏啊。”
史弥悲笑道:“不过,开封府做主之人,应该不是这位包龙图吧?”
众人闻言微愣,旋即醒悟道:“太守大人若不说,我等还险些忘了,史大人的意思,这一切都是那姓江的小子在幕后捣鬼?”
史弥悲摇头道:“那倒不是,本官的意思,既然是要解决问题,那自然要找到正主。”
他笑眯眯道:
“本官最近倒还听说一件趣事,前些阵子名声大噪的法海和尚,不久之后,便要在雷峰塔下开讲佛法,”
“江都百姓几乎都将之奉为‘圣僧’,如今江都百姓家中,有几人不拜那‘地藏大佛’?”
“他要开讲佛法之事,倒是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其他人还有些疑惑他忽然说起这事是什么意思。
那法海名头确实响亮,但与他们何干?
他要讲他的佛法自去讲便是,佛道之流,向来不入儒门眼中。
别说与他们有何干,纵然有,也根本不需要他们出手。
想要在阳州宣讲佛法,还是在江都,尊胜寺的老巢,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据本官所知,此僧不久前擒拿了几大仙门弟子,镇在雷峰塔中,连摘星楼的人都被他拿了,”
“这几派中,除了摘星楼外,皆已派出高手,到了江都,少阳宗主阳千锁、金山教主靡荼尊者、铁冠门主神师章涵素,皆已亲至。”
众人一惊:“啊?他们这是要来找那法海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