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觉得宋玉延跟自己是有些相似的,同样年少就没了爹娘,为了生计,不得不中断学业而肩负起养家重任。若是可以,他还是想读书,知贡举、中进士,然后舒展抱负的,可惜,他不得不在衙门当一员小吏,对上得承受上峰的奴役,对下得遭受百姓的白眼……
或许正是如此,所以他对宋玉延一向都抱有善意,也不全是因为他曾经在宋氏义学上过学。
宋玉延想趁此机会打听一下酒课定额的事情,毕竟她也不敢肯定原主的记忆就是准确的,又或者她穿越来后,会不会发生什么蝴蝶效应。
她没有直接问,而是委婉道:“我前两日与人喝酒时听那酒肆的人说,朝廷近来似乎有什么关于酒税的诏令要颁布?”
“是酒课定额之事,月初的时候,三司就下发文书,要求各地提交酒税之数,说是为了定下固有的酒税。”
“那这是定下来了?”
“嗯,不过这事衙门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连正式文书都还未下发,这么快就传出去了吗?”
“酒户们消息灵通吧!”宋玉延含糊道。
唐浩根深信不疑,又小声地跟宋玉延提了句:“我瞧这事兴许不是什么好事,可能要出事。”
宋玉延已经猜到这事十有八|九会跟前世一样,原主的记忆没错,而她这只蝴蝶扇动的翅膀似乎影响微乎其微。
“怎么说?”
“平日里与酒务监官打交道可以看得出他们对朝廷此举颇为不满,估计朝廷定额酒税,他们肯定要有别的动作。”
宋玉延发现唐浩根还挺有先见之明的,不过即便是他,也是无力改变官府的决定的,所以她就没开口。
有牛车驱使,很快就到了鳖子山,俩人便分道扬镳了。不过唐浩根预料宋玉延要背很多竹子回去,还是有牛车方便一些,便与宋玉延约好了时辰,届时就在鳖子山脚下等。
宋玉延这回来伐竹,上次与人喝酒的效果便显现出来了,首先是跟她打招呼的人就变多了,得知她要伐竹,还有人主动帮忙。
不过宋玉延婉拒了他们,因为这回她带了锯子和柴刀来,她自己就能动手。就在她相中一竿不错的巨竹时,却忽然被不远处的一片白色给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覆在几棵树上的白色,远远望去,就跟现代路边绿植被涂抹了生石灰水一样。可是宋玉延清楚,这事不可能发生在这时代,而比较有可能的是要么那几棵树得病了,要么是……
她的目光落在那几棵树的枝叶上,心中忽然就有了把握。
“宋大郎,这次伐几竿巨竹呢?”白粲发现了她,走了过来,一副打算帮忙的模样。
宋玉延不答反而指着那片白色问:“白五郎,你可知那是什么?”
白粲看过去,随即道:“一种白色的小虫子,这山里也不只是这么一颗树这样,好几棵都有。”
宋玉延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瞧她发现了什么?那可是她一直在找的白蜡树啊!
白蜡树之所以有此名字,顾名思义就是因为它是白蜡虫最喜欢寄生的树,白蜡虫寄生时会分泌一些物质,而这些分泌物就是制作白蜡的原料了!
白粲并不清楚这树以及这些虫子叫什么也不奇怪,因为目前最流行的蜡烛还是由蜂蜜制成的蜜蜡,又称之为“黄蜡”。但是因制作成本高,所以一般只有富庶的人家才能见到。
至于白蜡,出现的时候比较晚,宋玉延记得她爷爷说过,一般认为是唐代才制作出来的,加上白蜡树在江浙一带并没有形成规模,也没有人对白蜡虫进行商业化的养殖,所以制作白蜡的原料很少。
她过去近距离地看了一下,目前的白蜡树上挂着不少小囊,再一算时间已经快到芒种了,也就是白蜡虫产卵的时节了。而要等白蜡虫分泌足量的白蜡,至少要到八月份……
宋玉延很快就从发现白蜡树的兴奋中冷却了下来,八月太久了,这三个多月里,这些树极有可能会被不识货的人给砍伐了。
“宋大郎,发什么呆呢?”白粲叫了她好几声。
宋玉延回过神来,朝他歉意地笑了笑。不过看见白粲,她心里倒有了一个主意,她笑道:“白五郎,你可真是太好运了。”
白粲有些不明所以:“我如何运气了?”
“这树叫白蜡树,这虫子叫白蜡虫,听见这白蜡,你可能想到什么?”
白粲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嘴里咀嚼着“白蜡”二字,很快就明白了,随即瞪大了双眼:“白蜡?!这就是那种白色的蜡烛?”
宋玉延颔首:“这是制作白蜡的至关重要的材料,如同蜜蜂产出的蜂蜜可以制作黄蜡一般,这些白色的白粪也能制作蜡烛。”
一根蜡烛有多贵,白粲也不是不知道,在他的记忆中,周围的所有人家都是用的灯油作照明燃料的,只有那些特别富庶的大户人家才舍得用蜡烛。那铺子里的蜡烛也贵得他们只能惊叹。
宋玉延忽然告诉他说这是制作白蜡的原料,无异于告诉他,他的面前是一座金山呀!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也是一片火热,然而他也很快就冷静下来了:“有白蜡,也不会有人制作呀!”
宋玉延笑道:“我会。”
白粲发现眼前的清瘦少年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连制作白蜡的手段都会,这少年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