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渔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样抽泣着,死死压抑着哭声。
在这一瞬间,秋渔好像又再次活了过来。
看着男孩子颤抖着的肩膀,白泽没告诉秋渔,这根项链,最后落入了某个恶鬼的肚子里,恶鬼死在他手下后,项链则被埋进了雪里。
他们排查现场的时候挖了出来,溶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掌就这么死死攥着它。
这根断了的项链,是一句来不及说出口的诀别。
秋渔哭了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的泪腺一定是坏掉了。
就在白泽以为,秋渔要把自己闷死在那个湿哒哒的枕头里时,秋渔忽然动了动脑袋,从枕头和棉被的夹缝里露出一只带着泪的,血红的眼睛。
他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白泽的听力惊人,自然是听见了,但内容确实令人惊讶,于是他蹙着眉头,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秋渔干脆掀开被子盘腿坐了起来,迟钝地抓了一把头发,低垂着头,露出了一点儿懊恼的表情。
然后,他抬起头,神色认真地注视着白泽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男孩子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像一把坏了的大提琴:“哥,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秋渔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原本空洞的眼睛里,好像又腾起了一丝火苗。
热烈得让白泽怔了怔。
白泽打量着秋渔麻杆似的身体,眉头就没松开过:“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
秋渔思考了一下,答道:“某种对抗超自然事件的…组织或者机构吧?”
能通过蛛丝马迹猜到这种程度,这男孩比想象中还要聪明一些。
白泽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也端正了些:“有些接近,我们是处理违背法律的超自然事件的政府部门。”
“政府部门…”秋渔显然被这个名头镇住了,愣了好久才不可思议地说,“政府还管这个吗…妖魔鬼怪…也受法律约束吗?”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白泽挑了挑眉,抽出一张湿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净指尖上沾着的苹果果汁,一副懒得解释的模样。
秋渔生怕被他当成小孩看待,听到这句话心中一紧,不自觉攥紧拳头,神色有些慌张:“我可以去了解…我…我学习能力很强,很强。”
白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
“继续活在世界上光明的一边不好吗,为什么想要去凝望深渊。”
凝望深渊的人,总要承担跌入深渊的危险。
和怪兽作斗的人,一不小心就沦为了怪兽。
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成为特殊案件管理局重案所的刑警,更不是什么青少年应有的职业规划。
秋渔闻言,削瘦的肩膀一塌,嘴唇抿成倔强的一横:“我已经…被强制拖入深渊了,不是吗?”
白泽不为所动:“我们会送你回去。”
秋渔扯了扯唇角,却没能笑出来:“还能…怎么回去?”
白泽:“把不美好的回忆都删掉,就当做了个噩梦。”
秋渔眼角一阵酸涩,唇角向下耷拉着:“那江宁能活过来吗?”
白泽摇头:“不能。”
“那我宁愿,留在深渊里…永远铭记他,我不想忘记仇恨,每天像个傻子一样…活着。”
秋渔原本直着的腰驼了驼,他好像一个在沙漠里徒步走了很久的旅人,实在太累了,嗓子干的冒烟,每说一句话,都透着一股子绝望的干涸。
“他是为了我才去世的,凭什么我可以忘记一切。”
白泽拧开桌上的保温水杯,递给他,劝了一句:
“我想,你朋友更希望你像个傻子一样活着,无忧无虑。”
水杯里装着温水,正往外吐着袅袅的水雾,秋渔伸出双手,恭谨地接过,却没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