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撑着,撑着冷静,撑着不要发疯,撑着不要做出任何可能对目前情况不利的事情。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软弱是最多余的东西,他不断地对自己这么说,但所有的催眠和欺骗,在见到时尉醒过来的时候,全部崩溃了。
他真的好害怕。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但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时尉的大伤口从左肩一直到右腰,左边的手动不了,但右手可以尝试着活动一下。时尉的手指慢慢地在路远之的皮肤上滑过,想要给他一些安慰和力量。
但是路远之哭得更厉害了。
时尉却觉得这样正好。
路远之绷得太紧了。
能发泄一下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路远之脸上的眼泪挂了很久,没有什么嚎啕大哭,只是安安静静地用眼泪发泄着自己痛苦与惶恐。
“上来。”时尉微凉的指尖在路远之湿漉漉的眼边划过,失血过多的身体注定只能发出虚弱的声音,“远之,我害怕,你到我旁边,躺着陪我好不好?”
哭完了,理智回笼的路远之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纸擦脸,然后把自己的脸埋在纸里,不想见人。但又舍不得时尉,抓着时尉的手指,手心湿漉漉地裹着他的指尖不放。
听到时尉虚弱的撒娇,路远之瞥了眼自己的衣服,咬着嘴唇有些后悔没听奶奶的先把衣服换件干净的,但身体却比理智更先一步地小心地侧着身子躺到了时尉身边。
单人病房的条件要好上一些,床也要更宽一点,但也有限。路远之怕碰到时尉的伤口,侧着身体躺下的时候隔得远远的,只挨着床沿,但还是固执地抓住时尉的手不放开。
“怎么,这么,看我?远之,乖乖,睡觉了。”时尉荡开一个笑,挠了挠他的手心。
“我不困。”路远之固执地盯着时尉不放。
才怪。
时尉用不着想就知道路远之昨晚肯定一夜没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撑不住了倒下囫囵睡了一小会儿。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的。
时尉让路远之睡觉,但路远之却固执得硬说自己不困。但硬撑着也没能撑多久,时尉停了说话的声音和他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路远之就睡着了。
时尉伤得重,他也伤的不轻。
时尉在他面前倒下后,路远之就疯了一样地揍路振宁。也不知道躲也不知道要把刀抢过来,挥着拳头砰砰就往路振宁身上砸。
他把路振宁砸得头破血流没了意识,路远之也不是完好无损。救护车抬走的三个人,各个身上都糊了一身的血,路远之身上不仅有时尉和路振宁的,更有他自己的。
路老太太还没来的时候,他一人搁急救室那站着,浑身是血,气质森然,跟个煞神似的,把给他包扎的小护士吓得够呛。
七八道伤口在往外汩汩冒血,旁边才实习不久的小护士看着得怕,但他不声不响地站拿,缝合的针没打麻药就扎进穿出,偏生他跟那针是戳在别人身上似的没一点反应。
受了伤,也不肯到床上去睡,老太太说了也不听,椅子一拉往时尉床前一坐就不动弹了。一整个晚上又是沾水又是给他转脑袋的,跟个机器人似的得老太太看得直哭。
好在最后时尉是醒来了,不然老太太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失血加上极度的疲劳,把路远之拉入了深深的睡眠。
时尉听着路远之渐渐绵长均匀起来的呼吸声,松了一口气。
七八点的时候,路老太太来了一趟。她昨晚没回家,就在隔壁路远之的病床上睡下了。本来想陪着路远之一起照看的,但瞧着路远之的状态,怕有她在反而给路远之添麻烦便躲到隔壁去了。
说是睡,其实也根本一晚上没睡意。
路远之叫了医生护士过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时尉醒了,但他没马上过来。
给了俩孩子说话的时候,又等着路远之睡熟了这才带着粥过来了。
路老太太一进门,眼泪就止不住了。
她这一辈子都是个掐尖要强的人,别说在别人面前哭了,就是给人服软的次数都少。
老了老了,要强也没用了。
怎么就这样了呢?怎么就成这样了呢?!她想不通啊,难受啊。
但没办法啊。
“……奶奶对不起你,没教好儿子,把你连累进来了。你是个好孩子……”她颠三倒四的说了些感谢的话又说了些道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