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陈老头住的地方还小的很,一个四合院里住着十几家人,他就一个小隔间,一个人一条狗就塞满了,转个身都麻烦。
路远之那时候天天往那里跑,陈老头儿也没赶他,但也没理会他,只是时间长了,总是容易生出恻隐之心,比如说时不时地把狗放出去让小孩儿有机会抱着亲热亲热。
路远之对人戒备得很,但对狗戒备不起来,一大一小的关系也在对方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变得稍稍好一点起来。
不过也有限就是了。
陈老头虽然没工作,但是退伍金不少,他的两条腿一只手肚子上背上都嵌着有弹壳。军队里的事情说复杂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得过分。只要能够活下来,活得比谁都久,这官自然而然地就上去了。
陈老头没有家人,老爹老娘早死光了,老婆嫁给了他跟守了活寡似的,没多久就跑了,那时候还没建国呢!后来组织里头倒是有领导想帮他介绍,但那时候他心态已经有点不对了,什么也没说就给拒绝了。
不管是那年头还是这年头,心理上的问题都没什么人重视,时尉大概能猜出来点,陈老头这是PTSD,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一来这需要专业的心理医师进行专业的治疗,但别说华国了,外国这时候的心理领域也是人才稀缺。
二来陈老头也根本不觉得自己有病,时尉要是提出让他去看医生的话,没准会被陈老头的狗咬掉内裤光着腚逃出去。
“汪~汪~”时尉和路远之身边围着一群狗,大郎二郎不用说,陈老头的狗看着又高又大牙又尖,要多凶猛有多凶猛,但其实根本没进行过扑咬训练,不仅如此,而且被训练得格外温顺听话。除非是陌生人或是陈老头儿下令,不然就只会露着肚子跟你撒娇要摸摸。
狗是一种很认主的动物,哪怕是时尉和路远之只能十天半个月地才能过来看一次,但大郎二郎依然亲他们,摇着大尾巴就往身上扑。
陈老头当过几年专业的训导员,很清楚知道军犬的服从性和杀伤力多大,所以即便是自己的狗,他也不会往军犬那训,只是训得他们更加听话懂事机警罢了。
“远之,我想了一下,爷爷奶奶马上也要出院了,老人家都怕无聊寂寞什么的,要不我们把大郎和二郎给送他们那里去吧,这样大郎二郎不仅能展示一下自己的本领,爷爷奶奶也能高兴一点。”时尉没说不用麻烦陈老头之类的话,真要说了,才是惹陈老头儿生气呢。
而且还能经常看到大郎和二郎。
这话时尉同样也没说出来,但是路远之立刻就想到了。陈老头儿这里离得远,时尉和路远之都忙,说是十天半个月,但有时候一个月也不一定能抽出时间来一趟。
但放到路家就不一样了。路老太太想孙子,路老爷子嘴上不说,但也盼着路远之回去,所以一个星期至少有一天,路远之得抽空回去吃个饭什么的。
而且路家离学校还近,出门就有公交,也就半小时的事情。
路远之心动了,然后转头眼巴巴地看着陈老头儿。
“你看我干嘛!”陈老头儿恶声恶气地骂,“你的狗你自己做决定,我还能不给你怎么的?!做事磨磨唧唧,一点你舅舅的模样都没有!”
时尉一愣:“陈大爷,您认识远之的舅舅啊?”
陈老头儿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关你什么事啊!”
陈老头儿脾气古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突如其来地闹了一阵脾气后,拿着烟杆子跑到树下吧嗒吧嗒地开始抽烟。
说是抽烟,其实就是拿个烟杆子做做样子。老头身体不行,狗也不能闻烟味,但是他又想找个什么寄托,所以就只能拿着烟杆子摆摆样子了。
时尉拉着路远之悄悄地问:“远之,你知道他曾经认识你舅舅不?”
路远之摇摇头。陈老头儿性格极其古怪,以前也有过街坊邻居想要跟他搞好关系的,但一个不落地全被他骂走了。路远之也不是那种性格开朗的小太阳,陈老头儿不和他说话,路远之也不会主动去搭话。他也没什么来陪陪陈老头儿的概念。
大概是陈老头儿身上那种拒绝的意思太过明显了。他不喜欢人,不管什么人他都不喜欢。
真为他好的话,与其借口“陪陪他”不如让他过着自己想要过的生活。所以在知道了这一点后,路远之也减少了过来了次数。
“有猜过,但是我没问过。”路远之心里清楚,陈老头儿对他,还是跟别人不太一样的。小孩子的思想都是乱飘的,爷爷舅舅都在军队里待过,路远之自然而然地就往那里想过。但是陈老头儿没提,路远之也就没问过。
就算真的有关系那又怎么样呢?在军队里的那段记忆,对陈老头儿来说,大概也是不愿多提的噩梦吧。
在训练场上有多亲密,在战场上就有多么痛苦。战争,是要死人的。眼看着自己亲如兄弟的战友一个个死去,谁又能释怀呢?
时尉有一瞬间闪过想上去问有关路远之舅舅余望的事情,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点线索,但看着陈老头儿那暴躁样,很快就熄了下去。
算了,能入手调查的其他方法还很多,也不用纠结于陈老头儿这。
陈老头儿“抽”了一会儿烟,然后就去了厨房给他们做午饭。
陈老头儿做法的手艺一般,但羊汤这东西只要不膻就好吃,煮得奶白的羊汤上撒着碧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只是桌子上的三人都没什么心情吃饭。
“看看看!你看我干什么!”陈老头儿的爆脾气还没下去,一拍桌子就冲着路远之瞪眼。
路远之吃着杂粮馒头慢吞吞地说:“我想让你帮我训狗。”
陈老头儿明显就是一愣:“大郎二郎不是给你训好了吗?”
“不止大郎二郎,还有很多。”杂粮馒头很干,干得路远之噎得慌,噎得他脑袋也慢慢吞吞的,他自说自话地点了点头,然后强调道,“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