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太太当时听了心里就不太舒服,但也没有当场说杜玉芳的不是。
女人生产就是走鬼门关,杜玉芳虽然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了,但身体到底是亏了。余老太太这次来本就是打算帮着带带孙女,没孙女带了,那她就准备给杜玉芳好好补补身子。
但两人不住一起好说,住到了一起,观念上的摩擦好不了。
其他的都不说,单一点吃,余老太太就受不了。杜玉芳觉得女人是赔钱货,是打心底里这么认为的,所以不管是对自己已经没了的闺女也好,对余焚佩也好,还是对自己也好,都是比较苛求苛待的。除非余望回来吃饭,不然家里连点油腥都见不到。余老太太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但家里又不是吃不起又不是没有,干什么就要饿着肚子呢?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余焚佩受不了,小姑娘饿得人都蔫巴了,回回婆媳俩都要因为吃的这方面闹不愉快。
余老太太住了半个月就住不下去了,收拾收拾东西就带着余焚佩准备回去,临走的时候把儿子叫来母子俩说了一些话,有委婉地让余望多关心关心杜玉芳。
余老太太对儿媳没什么不满意的,人勤快,也孝顺,但在某些方面,她是不敢恭维的。她虽然是当人婆婆的,但她心里是认为孩子大了就不能管太多不太把自己当回事的,所以杜玉芳的观念问题,她觉得余望是做丈夫的,由他来是最合适的。
余望平时忙,是真的很忙,虽然已经尽量地把空闲的时间给了杜玉芳,但两人相处的时间还是少,而且也不会去讨论什么女孩是不是赔钱货的问题。他虽然没有明确的地说女儿比儿子好,但知道孩子是女儿后,他也是很高兴很宠爱的,女儿刚出生的时候,他还破天荒地向单位请了好几天假,就是为了回来照顾母女两个。
女儿没了,他这心里比谁都不好受,一想到这么软软小小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旅途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他这心一揪一揪地疼!
所以听到余老太太的话,他第一个反应是震惊。杜玉芳的保守他是知道的,但不知道这样厉害。震惊之余,他就是心疼了。一个人都不把自己看得重要,她以前是该过得多苦啊!
余老太太走后,余望陪杜玉芳的时间更多了,他想尽量地让杜玉芳对自己好一点,想慢慢地改变她的想法。
杜玉芳把余望当自己的天看,对他能多回来自然是高兴地,但慢慢的,她也发现了不对,余望拉着她对她说教的次数越来越多,哪怕这种说教比较委婉,但太频繁太密集,再迟钝也该发现了。
杜玉芳有些不舒服,但她的不舒服不是对余望,而是对余老太太。一切都是从余老太太来了之后才变的,杜玉芳觉得,一定是余老太太对余望说了自己什么才变成这样的。
杜玉芳的思想保守,在她看来,儿媳妇受婆婆的磋磨是应该的,所以她从未对余老太太表达过什么不满,只是不表达,并不代表没有。她将所有的不满和难受都压下心底,乖巧地不再说那些会惹余望不高兴的话。
几年后,余望调回燕京,杜玉芳跟着余望住进了四合院,主屋是余老爷子和余老太太的屋子,右厢房是余焚佩的屋子,左厢房是余望和杜玉芳的屋子。
各自虽然住着各自的屋子,但几人就在一个院里住着,白天出门能看见,晚上睡觉前能瞧见,接触是少不了的。
杜玉芳为了讨婆婆的欢心,将“忍”字和“逆来顺受”做得很好,婆婆不满意,她就该,婆婆夸奖了,她也不敢骄傲,战战兢兢地做着余家的儿媳妇。
回到燕京之后,余望更忙了,出差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杜玉芳对他的思念也越来越深,危机感也越来越重。
余老太太和余老爷子都是文化人,家里连最小的余焚佩也读着书上着学,说话是慢条斯理的,说的内容是无所不包的,好像只有她一个融不进去一样。讲工作,她没什么好讲的,跟着余望回燕京后,杜玉芳觉得自己是做儿媳妇的,在家好好侍奉公婆把家打理好就行了,于是也没去工作。家里的事情,来来回回地也就是那些,扫地整理洗碗煮饭卖菜做衣服。
谈物价,杜玉芳只会说一句:今天的青菜供应又少了,价格还涨了一分钱,以后可这么办啊!
余老爷子会说上几句,但说的都是什么供求、生产、运输、调控之类她连听都听不懂的东西,连话都接不上。
杜玉芳感到了深深的自卑,因为余焚佩那么小的孩子,也能对着那个政策说上一通侃侃而谈的模样让她羡慕极了,她甚至要开始害怕他们谈话。不说话,她觉得自己像个外人,说话吧,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尤其害怕公公问他,那些书啊字啊她一个都不认识,真要叫她看叫她学,她的腿肚子都要哆嗦起来了。
杜玉芳怀过两次孕,一次生的是女儿,还不到满月就没了。第二次怀的不知道是男是女,月份还小就没了,没得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
杜玉芳开始害怕,害怕自己生不出儿子。公公婆婆和丈夫虽然都没怪过她都没骂过她,但杜玉芳很害怕。那个当公公婆婆当丈夫的不想要孩子的?他们明面上不说,背地里又是怎么看她的呢?她没有显赫的娘家,甚至连娘家都没有,被舍弃掉的话,只要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工作,被赶出去的话甚至连自己都养不活。
而且、而且……
杜玉芳被自己的想象给吓到了,疯狂地想要孩子。
终于,杜玉芳的努力是有效果的,在吃了好多偏方后,杜玉芳在余焚佩嫁出去的前两年有了儿子。
儿子很可爱,是从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
杜玉芳开始为儿子谋算,让她看不顺眼的,首当其冲就是余焚佩。
余焚佩很受宠,她既是老来女,又是在余家小孙子出生前十多年来家里唯一的孩子,从小就是被爱浇灌大的。
杜玉芳一直都觉得二老偏心,在儿子出生后,这种想法就变得更加明显了,余老爷子很早就说过他的遗嘱已经立好了,二老死后家产是余望和余焚佩平分的,谁也不亏待。
余望不在乎这个,他自己有热爱并为之奋斗的事业,这种满足的充实感,是其他什么也给不了的,再多的钱都给不了。所以余老爷子给不给他、给他多少,他都无所谓,因为他早就能靠自己给妻子儿女足够的生活了。
余焚佩也不在乎,她自小没受过什么哭,钱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概念,而且她自认为以后不会比爸爸妈妈和哥哥差,即便不用老两口给钱,她照样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兄妹俩见面相处的时间很少,但思想却是出奇的一致。余家未来的财产分割,就在一两句话的随意中过去了,还没比余焚佩向余老太太撒娇着想做套新衣服来得重要。
但杜玉芳的心底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在她看来,东西哪能平分啊!这都是要给以后儿子的!公公婆婆这样,难免太过偏心!但是她又不敢提。钱这东西是个敏感字眼,亲兄弟都能未这字打得眼红流血,更别说她一个“外人”提了。
哪怕是余家二老平时待她宽和慈爱,但这又有什么呢,代表不了什么的。
杜玉芳心里惶惶不安,内心的怀疑也越来越深。
她说想自己带孩子,二老就放心把孩子交给她带了,二老继续围着余焚佩转,要吃的给吃的,要穿的就给买,每天也不知道干什么,三人能在书房待上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