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萤走后,颜瑜又翻了翻几页,终究是读不下去了,索性走到窗前,把窗子一扇扇的都打开了。
正好欣儿进来,一见便道,“公主,听说今天夜里会有雨。”
“无妨,我等会儿就把它关上。”窗外月色朦胧,春日的夜里还有些清冷,偶尔还会吹来一阵风,风中还带着花草香,正是欣儿手中拿着的花花草草。
“公主不怎么点香,奴婢放些这也好让屋内好闻些。”欣儿把花花草草放入瓶中后退了下去。
颜瑜打开书桌下的抽屉,一个锦盒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一个玉坠落在了她的掌心,显然是那日里她要还给流苏的。烛火摇曳,玉坠发着光,忽暗忽明的,颜瑜想着它的主子这会儿大概恨死她了,如果真的是他……
罢了,顺其自然好了。
夜里果真是下起了雨,这一下,竟然一连下了好几天。滴滴答答的雨坠落在颜瑜的窗台,颜瑜便心安理得地在院里待着,时不时颜暖和夜萤会过来打扰她一会儿,公主府的日子很安静,颜瑜想着也许前几日都是她的错觉。
一眨眼又这样过了好些天,这日,颜瑜早早的就换了一身衣服,夜萤进来看见颜瑜在打扮,只笑道,“还以为公主忘记了呢?公主果真是一个称职的好姐姐。”
“姐姐答应我的事情从来没忘过!”颜暖从欣儿手中接过梳子,自告奋勇道,“姐姐,我来给你梳头发。”
“是是是。”夜萤翻了个白眼,不语望天,这些天她算是见识到了颜暖是如何崇拜她的姐姐了,基本上只要是颜瑜说的话她都没有不信的。
“怎么样,姐姐?我梳的还可以吧?”
“很好。”颜瑜道,看着镜子中的人有一瞬间的怔住,“都这么多年了。”昔日里一直需要她梳头打扮的已经给她梳头了。
颜暖便开心地笑了。
“皇家寺庙远吗?”夜萤突然想到她还不知道在哪呢?
“不远,不远。”颜暖道,“那地方风景如画,夜姐姐,你去到肯定会喜欢的。”“那我可要好好看看。”夜萤笑道。
还没有到,只是远远看见一座小山,清晰的钟声已经传入耳中。一步步地上去,不是很远便看见了一座寺庙。这寺庙建在山的半山腰,恢宏的身影都被遮挡在茂盛的林中,但它的气势从寺庙门前就可窥见一二,给人一种真人不露相的感觉。
进入了内门,颜瑜点了一柱香,虔诚地跪在蒲团上。
“公主信佛?”夜萤也点了一柱香问道。
颜瑜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信过什么。
“那就是暖公主信?”夜萤看向颜暖,她眼睛闭着,还正在那里小声说着什么,应该是在向佛祖许着愿望。
颜瑜轻轻笑了,“算是吧。”颜暖自幼受到住持的影响,佛寺的家规戒律也孰知一二。
她许的愿望颜瑜也是一清二楚,每年都是那两个。颜瑜不许愿,她只放在心中。
“走吧。”她这次来是见见慧法大师,颜暖在皇家寺庙待着,主要照顾她的就是这位大师,但今天不知怎的,寺庙里来得人格外的多,颜瑜看见了很多她平日里见过的大家闺秀。
这寺庙为皇家寺庙,但也不限于皇亲贵胄,平日里也是谁都可以来拜上一拜的。
颜暖看见慧法大师正在讲经,“姐姐,那我们去后院吧。”这寺庙前后是分开的,后面是为皇室专门准备的,颜暖住处就在那。
颜瑜没有和她们一起过去,而是和欣儿一块去了竹林。“公主就不想去看看桃花吗?”欣儿瞅着一边道,那地方的桃花开得正艳,粉红的、红的、白的,各式各样的。
“你觉得还能去吗?”颜瑜倒是不介意去看看,可净是些小姑娘在那里,颜瑜便懒得动了。
“也是。”欣儿笑道,她是知道颜瑜的脾性的。
“臣参见公主殿下。”正说着,一个男子走了过来。他的声音不是很响亮,甚至有些轻微地颤抖,却能感受到有些喜悦。
他抬起头后,颜瑜才看到他微黑透红的脸庞,是一张很熟悉的面容。颜瑜却有些头疼。
那人只以为颜瑜还没认出他来,不由得有些失落,不过转瞬间便消失,自报家门,“臣是……”
“听说易将军去了边塞。”颜瑜道。她自然是认得他的,颜瑜记得他在宫里当过侍卫,后来去了军中。之所以记得这么清,一方面是她记忆力好,更重要的是颜纾喜欢他。
颜纾喜欢的人,颜瑜不想有过多的牵扯。易鸿却突然欣喜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想到公主殿下还记得微臣。”
“臣刚回京,这次是陪着母亲过来礼佛的。”
“那本宫就先行一步了。”颜瑜并不想多说,她最近没出门,一出门就碰见了易鸿,要是让她那个妹妹知道,想来又要过来和她理论一番了。
“公主殿下请留步。”看着颜瑜要走,易鸿这才出声急道。不知怎的,易鸿手心都出了汗,他上阵杀敌都没怯场过,此刻却有些不好意思。
可没等他多纠结,欣儿便察觉出竹林后有人,便斥责道,“谁在那?”
很快就走出了一个人。他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美髯凤目,双目如潭,面如冠玉,身形正如他身后的竹子般,饶是欣儿看过,也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但她不愧为宫里的人,短暂地怔愣片刻便道,“参见燕世子,奴婢刚才无礼了。”
易鸿显然是见过这位世子殿下,一瞬间脑中的杂念都消失不见,只是道,“见过殿下。”
颜瑜也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燕世子唐彧,更准确来说,是她的前夫。唐彧作为质子到南夏她不是不知道,五天前他来到南夏的消息就传遍了上虞,颜瑜听说很多人都去围观。
是的,虽然唐彧是质子,但几乎所有的南夏人都一致认为不可小觑他这位,出身便被封为世子,十岁便上战场,十五岁就被封了北燕“第一公子”的人。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公主!”唐彧眼里都是笑意,语气轻松道,就像遇见了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他的手中还折了一把竹子玩弄着,早春的竹子,翠□□流,竹子上带着点点露水。
颜瑜只能回道,“是挺巧的。世子殿下怎么想到来这寺庙?”
这是自从她是南夏探子的身份暴露后第一次见唐彧,出了北燕后,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这个人了。毕竟,和离后他们两清,这样的身份立场,以后肯定不会再见。
只是没想到唐彧竟然来南夏当了质子!更没想到这这里见面。
唐彧和她一样,从来都不信佛。
“本世子以前听某人说,这座寺庙景色宜人。”唐彧又四处看看,最后落到了颜瑜身上,点点头意味深长道,“是挺不错,尤其是这春日。”
那个“某人”自然就在眼前。颜瑜想了想,自己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那世子殿下随意。”
唐彧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是看向易鸿,“本世子刚才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恰好经过。”
他听没听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听他这么一说,颜瑜倒想到易鸿刚刚好像要说些什么,便道,“易将军刚刚要说什么?”
易鸿确实想要说些什么的,但在这样的场合下,特别是在颜瑜的前夫面前,他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嘴唇动了动,“没什么。”
唐彧一直盯着易鸿不说话。易鸿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臣先告退。”
☆、故人
他走得很慌乱,至少在颜瑜的印象中,易鸿从来没有这样过,颜瑜就多看了两眼。
注意到颜瑜的目光,唐彧的眼神沉了沉,不动声色地盯着颜瑜,就像在狩猎时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不,准确来说眼神比那更盛。
他基本上没有掩饰自己的眼神,颜瑜却装做不知,抬步就准备告辞。
唐彧这才出声,收了眼神,语气却是轻飘飘的,“公主殿下,就不想和我叙叙旧吗?毕竟,也是旧相识。”
颜瑜止了步,唐彧继续把玩着竹子,意味深长道,“它乡遇故知,公主殿下就不想和我多聊两句?”
是不是知己,颜瑜一清二楚,要算这它国遇到的熟人,那颜瑜勉强能算得上一个。毕竟,在和离前他们两个可是北燕公认的“恩爱夫妻”。在这诺大的南夏,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她更合适了。
理智上告诉颜瑜她是不应该跟她的前夫有过多的牵扯的,但直觉告诉颜瑜,还是答应比较好。
北燕的世子殿下历来是个公认的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成婚将近一年,颜瑜自问还是有些了解他的,温润的人一般都不会轻易发怒,而唐彧恰恰就是那个温润的人,颜瑜没见过他发怒。
颜瑜没见面时很不理解为什么北燕的人把唐彧称为“第一公子”,这人不应该称为“战神”才对吗?燕世子自领兵以来,从无败绩。一个战场上的杀神,一个世无双的公子,应该是个冲突的词才对,直到见到唐彧本人,她有些明白了。
颜瑜觉得应该可以聊聊,她虽喜静,却也不排斥和人说说话,更何况,在北燕时,他们两个这样坐下聊天不知有多少次,只是物转星移,从北燕到了南夏罢了。
两人便找了一处石桌坐了下来。坐下来颜瑜没有先开口,唐彧也不开口,他把竹子放在了石桌上。
唐彧径直地拿起石桌上的茶盏,自己倒了一杯,还递了一杯给颜瑜,“公主请。”
“多谢世子殿下。”颜瑜回了一句,语气很客气、疏离。
唐彧却没有丝毫的不适应,只道,“公主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算不算前夫对自己好的评价,颜瑜回道,“世子也没什么变化。”
欣儿却只觉得气氛莫名地诡异,她没见过和离后的夫妻见面后是什么样子,据听说应该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像她家公主这样还能和前夫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天的想来世上也没几个。
“是本世子忘记了,”唐彧忽然笑起来,“说起来我们才两个月没见,能有什么变化。”
“公主殿下就不问问,本世子在这南夏过得怎么样吗?”
“世子不是在眼前吗?”他来到南夏的生活状况,颜瑜没有刻意去打听,只听人闲聊就可以窥见一二。他出现的地方,可谓是水泄不通。世家小姐也好,丫鬟也罢,连男子都要去见识一下。
“听说南夏的公子都要自愧不如了?”
世人都有比较之心,唐彧这个姣姣公子出现,自然要一睹风采。公主府上上下下都不约而同的不在颜瑜面前提及,其实她自己倒没什么所谓。
颜暖也曾偷偷地问了夜萤,“夜姐姐,我听说北燕的世子来了,他长什么样吗?”
“比你叶哥哥好看。”夜萤戏谑道。
“那是不可能的。”颜暖毫不犹豫地回道,“叶哥哥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为什么非要加个‘男子’?”
颜暖像是再看一个傻子的眼神一样看着夜萤,理所当然道,“最好看的是姐姐啊!”
“不过,”她又有些苦恼,后面的一句话太小声了,颜瑜没听到。
“公主觉得呢?”
“什么?”
“在公主眼中这些世家公子比本世子如何?”
说实话,颜瑜从来没比过。唐彧这么问,颜瑜就下意识的想了想。
欣儿也在旁边有意地打量着唐彧,想必没一个人在和离两个月后会问自己的前妻这个问题的,燕世子却问的这么自然。
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自家公主还真得就准备想一想。
唐彧可没准备让自己的前妻好好回忆一下上虞的公子,然后在一一比较。无论多少次,颜瑜都能这么无意识的让他生气。
唐彧面上不显,摇了摇茶盏,随口问道,“就比如刚才的那位公子?”
他说得这么直白,颜瑜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并不是很懂为什么。
这个问题,唐彧以前也问过,那时他们还是一对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她当时也是这样认真地想了想,后来还是身边的小丫头憋笑着提醒她,“世子殿下分明就是吃醋了。”颜瑜当时就愣住了,立马就把它否定了。
就算当时真的是,现在又算什么?颜瑜可不认为他们两个真的有过一段佳话。
“殿下的‘战神’名号自然不是虚设的。”
唐彧心中既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挺好。
起风了,风吹得竹林沙沙作响,唐彧转过身咳了一下,林子后走出一个熟人,是流风,唐彧的侍卫。
像流光一样,他也是自幼跟在唐彧身边,对唐彧更是忠心耿耿。让颜瑜比较惊讶的是,他看她竟然和平常人一样,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