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舆论彻底逆转时,丁羽终于抵达了月亮湾小区,然后一路飞奔到一号楼,坐电梯上了十八层,流着冷汗摁响了门铃,心脏的跳动声比门铃还急促。
“梵伽罗,梵老师,求您帮帮凯旋!”门刚打开,他就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沙哑的嗓音里没有半分委屈,而是满满的焦虑和诚恳。为了救回好友,他可以忍受任何折辱。嘴硬、骨头硬都没用,命不硬说什么都白搭!
但是来开门的却并非梵伽罗,而是宋睿。他饶有兴致地观察丁羽头顶的两个发旋,迅速给他做了一个心理分析,完了冲阳台招手:“是梵凯旋的朋友丁羽,上次在宴会上让你算命的那个。”
“啊,我马上就来。”梵伽罗把几只虫子塞进鱼缸,又拍了拍小黄人的脑袋,这才走到玄关处换鞋,十分温和有礼地说道:“您请稍等。”
没有志得意满的嘲讽,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刁难,更没有落井下石故意折辱,青年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跨出房门,做好了去医院帮助梵凯旋的准备。
丁羽是来负荆请罪的,同时也是来求人的,更是来承受践踏的,然而他想象中的小人得志的画面根本就没出现,对方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就自顾摁了电梯的下行键。
看着青年挺拔的背影,丁羽胸中蓄积的一股气瞬间就泄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真是来求人的吗?为什么他自以为的低姿态放在青年面前却显得如此虚伪呢?站在青年身后,感受到他发散于内心的平和力量,丁羽的脊背竟慢慢佝偻下去,有种难以企及的渺小感和无法面对的自惭形秽。
“是不是忽然感觉到了做人的差距?”随后跨出房门的宋睿附在丁羽耳边低语,目中闪烁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丁羽老脸一红,愈加难堪。他似乎从头至尾都看错了梵伽罗的为人。他向凯旋索要梵家老宅真是为了钱吗?真是为了报复梵家,扬眉吐气,一雪前耻?这些戾气深重的词放在他身上怎么就那么违和呢?
电梯门开了,丁羽没有再深想下去,而是快速追上梵伽罗,艰涩地开口:“凯旋现在病得很重,您能救他吧?”
梵伽罗侧过头,仔细盯着他的脸,沉吟道:“我原本只有十之五六的把握,但现在,我或许可以重新评估一下。”
丁羽额头的冷汗又开始密密麻麻地往外冒:“重新评估的意思是什么?是高了还是低了?”
所幸梵伽罗对折磨人没兴趣,直言道:“高了。”
丁羽的膝盖微微一颤,竟差点给青年跪下。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他内心的焦虑感竟不知不觉减缓了很多,用一位粉丝的话来形容就是——梵伽罗身上有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望进他漆黑深邃的眼,与他的神念轻轻一触,你就能获得重新的勇气和动力。相信他没错的!
当时的丁羽一面删除这些劝告好友去看病的话一面冷笑,可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网友的感觉是对的,相信梵伽罗,他就能给你力量!
“凯旋会没事的吧?”丁羽直勾勾地望进青年的眼底。
“会没事的。”
梵伽罗笃定的话让丁羽绞痛到麻木的心脏得到了救赎。然而偏在此时,守在医院的助理竟打来一个电话,带着哭腔喊道:“丁总,梵总不行了!”
电梯门开了,丁羽几乎是一头撞出去的,他一路踉跄一路撑着墙壁,急促追问:“什么叫做不行了?发生什么事了?”
“梵总刚才心脏已经停跳了,现在被医生推进手术室急救。病危通知书都下来了,夫人不肯签字,这会儿都快哭晕了。”
话筒里果然传来女性的哭喊和人群的喧哗,悲痛的情绪夹杂在这片纷乱中,直直撞入丁羽的耳膜,让他头晕目眩。他低吼道:“告诉医生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一定要把凯旋救回来!我出钱,我有的是钱!”
挂断电话后,他用赤红的眼珠看向梵伽罗,质问道:“你不是说他不会有事吗?可他现在进手术室了,连病危通知书都下来了!他,他还有救吗?”在唯一的希望面前,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原本暴烈的脾气,于是严厉的语气慢慢变成了无助,又变成了卑微。
“他还有救吧?”他挣扎着重复了一句。
“有救,你现在给梵凯旋的律师打电话,让那边给孔晶打一个电话,就说遗嘱还来不及公证,如果梵凯旋现在死了,他的遗产还是会按照法定继承人的顺位进行分配。这个电话能让梵凯旋多支撑一会儿。”梵伽罗一边朝外走一边不紧不慢地吩咐。
梵凯旋刚病倒那会儿,孔晶也在网络上指控了梵伽罗投毒,还说他和梵洛山联手害了自己儿子。梵伽罗尚且没发表任何言论澄清,梵洛山就先跳出来说孔晶逼迫长子签署了一份遗嘱,为了得到这笔巨额遗产,她才是最有理由毒害梵凯旋的人。夫妻俩在网络上撕扯得特别厉害,把自己贪婪的嘴脸暴露无遗。
所以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梵凯旋死了会留下几百亿的遗产,而孔晶则是最后的胜利者。
在此之前,丁羽从来没怀疑过孔晶,毕竟在好友病倒后她是真的悲痛欲绝,也是真的无法接受,她眼里的迷茫和无助做不了假。如今好友都上手术台了,被一群医生环绕着进行急救,给孔晶打电话,让她知道遗嘱无法生效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她隔着一扇紧闭的门就能把好友救回来吗?医生都办不到的事,她怎么办得到?
一个个疑团在丁羽的脑海中萦绕,但他却什么都没问,而是飞快给律师打电话。这位律师同时也是凯旋集团的首席律师,还得靠丁羽吃饭,自然会不遗余力地配合他。
“我现在就给梵夫人打电话。”
“打完通知我一声。”丁羽快跑几步,替梵伽罗打开副驾驶的门。
梵伽罗却摆手拒绝了他,然后拉开后排座的门,让宋博士先上,完了自己才上去。他不喜欢和陌生人坐在一起。
宋睿以拳抵唇,偏头看向窗外,掩在镜片下的眸子泄出丝丝愉悦的流光。
丁羽根本没注意到这种小细节,上车之后就急急忙忙点燃了引擎。他刚把车开上路,律师就打电话来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孔晶是什么反应?”丁羽的口气很不好。
“她很着急,连连追问我还有没有补救的办法,我说除非梵总活过来,然后把公证员请到他的病房做一次现场公证,并且进行录像,遗嘱才会产生法律效力。听到这里,她一句话都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凯旋还在急救室里抢救,连病危通知书都下来了,她还有心思跟你咨询这个,看来以前是我把她想得太好了。行,这件事你办得很好,稍后我会加倍给你代理费。”丁羽挂断电话后咬牙问道:“梵老师,是不是孔晶害了凯旋?”
“不能算是谋害,她只是收回了原本就属于她自己的东西而已。”青年空旷的嗓音在这逼仄的车厢里回荡,竟像是从另一个次元传来的一般,有种近乎于虚无的不真实感。
“什么?”丁羽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助理再一次打来电话,同样带着哭腔,却饱含了喜极而泣的情绪:“丁总,梵总脱离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