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伽罗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路过那扇双面镜时,他略微停顿,然后偏头,笑容和煦地颔首。他的目光并未投注在镜中的自己身上,而是略微左移,像是在看着什么人。
城东分局的警察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因为他们知道,在这面镜子背后站着梵伽罗的两个老熟人。他忽然冲镜子颔首,这不就是在向老熟人打招呼吗?但是他从何知道那两人的存在?他进了分局就直接被带来了审讯室,期间没人与他说过半句话!这真是邪了门了!
胆战心惊地送走梵伽罗之后,城东刑警队长立刻跑进监听室,连连追问:“他刚才是在向你俩打招呼吧?是吧?你俩恰好站在他看的位置。”
庄禛面皮紧绷,一言不发,杨胜飞却激动地说道:“是,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他知道我在!”
“嘶,这样的怪物,你们城南分局还能跟他斗两个回合,不错啊!我都被他整蒙了!尤其是他的眼睛,特别特别深,我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刑警队长一边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回忆梵伽罗黑漆漆的双瞳,心里不由瘆得慌。
杨胜飞心有余悸地问道:“是不是有一种害怕被他看穿的感觉?”
“对,就是这种感觉。要是他也给我来一个三分钟预言,我怕我扛不住!”
杨胜飞心下动容,看向庄禛的目光不由带上了几分祈求。
庄禛坚定地说道:“小飞,我知道你想向我证明梵伽罗的确是灵媒,但是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这些天我也查了很多资料,你知道世界上援请灵媒的案子,破获率是多少吗?”
杨胜飞满怀期待地问:“多少?”
“不足1%。也就是说,灵媒帮助破案是没有任何科学和事实根据的。如果我们连查证都没有就直接把你姐姐的案子交给梵伽罗,你敢保证他不会把我们带向更偏远的路从而让真相彻底泯灭?我的意见是我们先查案,实在找不到线索再求助于他。你觉得呢?”
杨胜飞沉默了。姐姐的遇害是他们一家人永远都难以抚平的伤口,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人,都曾经为此备受煎熬,甚至一直煎熬着,如今他是一分一秒都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但理智却又告诉他,队长说的对,唯有绝望的人才会求助于鬼神,但姐姐的这桩案子还远不到绝望的地步,他若是一点努力都不付出,也着实有些不甘心。
“好,我们先查案,实在没有办法了再找梵伽罗!”他终于点了头。
庄禛暗松口气,再三向城东分局道谢,然后便订购了去漠北的火车票。
与此同时,赵文彦把梵伽罗送到月亮湾小区门口,却发现一名身材修长气质优雅的男子早已站在那处等待,另有几名高大健壮的保镖提着几口沉重的金属密码箱在他身边徘徊,排场颇为浩大。
车子渐渐靠近,赵文彦仔细看了看,眉梢不由挑高,这人竟然是最近在商场上接连吞并了两家中型企业的大鳄白幕。他在等谁?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钱吧?
第46章
白幕没想到自己刚抵达小区就遇见了坐在车里缓缓靠近的梵伽罗。他立刻在路边停驻,双眼紧盯着青年那张似乎更白皙了一点,也更俊美了几分的脸,喉咙渐渐变得干涩。
是的,他在紧张,因为他不知道这次造访,自己将付出怎样的代价。世界上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得到什么,就得拿出同样的,甚至更高昂的代价去交换。正如父母把白林找来当他的命柱,失去的是他们的生命和白家几近十分之一的财富。
梵伽罗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心性也颇为不定,那他会索取什么呢?白幕猜测不到,于是便把自己能带来的都带来了。金钱对他而言自然是最廉价的,其次是人脉、资源、人情。
与此同时,一种隐秘而深沉地担忧烙在他的心底,让他辗转反侧、焦虑不堪。若是梵伽罗不需要这些东西该怎么办?若是他比白林更贪婪、更毒辣呢?若是他想要的是他的自由、生命乃至于灵魂呢?这样的交易他能否承受?又能否拒绝?要知道,白林只是一个普通人便能把他逼到绝境,而梵伽罗的能力却是神鬼莫测,他可以对他做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来的路上,白幕的脑子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不要怪他把人想得太过不堪,实在是因为这个世界远比人之所见更为黑暗。但是为了家族的延续,为了旗下几万名员工的利益,也为了自己,这一趟,白幕不得不来。
看见梵伽罗下了车,正与司机道别,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再一次询问自己——你的决定是正确的吗?不会重蹈覆辙?不会把另一个白林带到身边,继而陷入更惨烈的水深火热?
当白幕犹豫挣扎的时候,赵文彦正好奇地打量他,心里不由暗暗猜测他的来意。应该是冲梵伽罗来的吧,因为这人的命格似乎有些奇怪,离开他那个养兄之后一直在不断地倒霉,各种离奇的遭遇早已成了商界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逆天改命了,海外的分公司忽然挖到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油田,国内的公司也口碑逆转,股价飙升。他那个养兄被他整得倾家荡产,连卖了两个公司都没法解困,还倒欠了几十亿的巨债。
从岌岌可危到绝地反杀,白幕只花了一星期的时间。如今人人都在议论他高超的手段,但眼下,赵文彦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对方的逆天改命,很有可能是得益于梵伽罗的帮助。
但他什么都没问,而是再一次真诚地说道:“谢谢,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已经自杀了。你知道的,我没有能力摆脱苏枫溪的控制,却有能力让这具身体不再被她利用。”
“千万不要有那样的想法,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一切苦难的开始。”梵伽罗脸上的微笑忽然淡去,表情慢慢变得严肃。
赵文彦慌神了,手足无措地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以后无论陷入多困难的境地,我都会坚持下去,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希望会忽然降临。”而你就是我的希望。
梵伽罗深深看进他的双瞳,忽而牵唇一笑,“你说得对,坚持下去,希望便会降临。”
发现青年终于恢复了之前的温柔与和悦,赵文彦不禁暗松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害怕惹得梵伽罗不高兴,但是这种感觉却绝非像以前那般,是被一个人掌控了感情和思想,而是完全发自于他的本心与渴望。
他迫切地希望能弥补对这个人的亏欠。
但是梵伽罗却感受不到他的心情,或者说没有必要去感受。他略微欠身,礼貌道别。
赵文彦还想拉着他多聊几句,却找不到有趣的话题,只能悻悻然地把车开走。
梵伽罗朝白幕走去,发现对方紧张地后退几步,又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动,眉梢不由微挑,露出几分兴味的表情:“你在恐惧?为什么?”
白幕抿了抿干燥的唇,征询道:“梵先生,我们能进去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