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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活着也未必全是坏事。”
  江雪声幽幽睨她一眼,语气中染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酸意,“至少,他似乎很喜欢你。”
  舒凫大声道:“废话!我这么可爱,哪个老阴阳人不喜欢我?!你不也一样吗!!”
  江雪声:“…………”
  “…………”
  六毒魔君看在眼中,很想大吼一声“你们当我不存在吗?!”,但遗憾的是,他现在自顾不暇,无心计较这些细节。
  凤凰火以凤族元神为引,本就是世间一切邪物的克星。
  想当年,赵九歌亲自率大军攻打栖梧山,人数足有凤族十倍之多。那一回,烈火足足燃烧了三天三夜,无数蝼蚁一般的马前卒命丧其中,天魔踏过尸山血海,方才获得惨胜。
  如今,这令邪祟闻风丧胆的灵火,正以不可遏制之势在山中蔓延开来,火舌翻卷,不放过任何一缕魔气,凶狠地吞噬着六毒魔君视若珍宝的毒虫,却不损伤山间草木一分。
  纵火烧山,未必牢底坐穿。
  随着火势愈演愈烈,就连身在半空的飞虫,也被灼烧内腑的汹涌热浪吞没,一只接一只无力地坠落下去,在火焰中散发出阵阵焦香。
  “可恶,坏我好事……!!”
  很快,六毒魔君身形溃散,连基本的人形也无法保持,更遑论向舒凫发起攻势。
  他情知不妙,只能像凝露和贺修文一样断尾求生,忍痛决定舍弃所有毒物,重新开始一段白手起家的创业生涯。
  ……听上去好像中年职工下岗再就业,妈的!
  但是,冷酷无情的社会人,根本不愿给他“再就业”的机会。
  就在六毒魔君认栽认怂、盘算跑路的同时,江雪声也循着蛊虫的气息,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处。
  不得不说,这位六毒魔君也算是个生物学人才,隔着足有两座山头的距离,仍然能将大片毒虫操纵自如。
  ……尽管他本人,只是个其貌不扬的肥宅而已。
  肥宅魔君藏身于偏僻安全的所在,唯恐暴露行踪,恨不得将自己裹成个铁皮粽子,反而被江雪声逮个正着,一道琴音如利箭透体,将他这皮薄馅嫩的大包子炸了个四分五裂。
  千钧一发之际,六毒魔君使出金蝉脱壳之术——有点像忍者的“替身术”,撇下一团毒虫在原地作为诱饵。
  至于他自己,则是乘隙逼近江雪声身侧,扬手挥洒出一片毒雾,企图趁其不备时占得先机……
  哐当!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
  怀中仅有一张古朴瑶琴的江雪声,看上去清雅斯文、温润如玉的江雪声,以一道琴音驱散毒雾之后,竟然举步一个瞬移,随手提起琴身,好像“贾宝玉倒拔垂杨柳”一般,以琴身重重击中了他的面门!!!
  六毒魔君:“……???!!!”
  “这一手‘舞琴’,从今往后,凫儿只怕不方便使了。”
  江雪声头也不回,含笑自语道,“我与她互为人师,取长补短,不妨便由我来继承。魔君,你看可好啊?”
  ……
  江雪声与魔君分出胜负,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然而,六毒魔君实乃渣中翘楚,哪怕毫不利己也要损人,直到最后都下令毒虫袭击众人,不死不休,打定了主意要拖谢芳年垫背。
  至于他自己,眼看躯壳无法保全,便将神识寄托在一只粉蝶身上,企图趁江雪声不备逃出生天,图谋东山再起。
  但是,他还没飞出半里地,便有两道锐利的剑光从后追上,一横一竖交错划过,将他整整齐齐地切分成四瓣儿,簌簌飘落在泥地里,拼成个四叶草的形状。
  “你以为变个蝴蝶,我就会把你当梁祝放了?”
  舒凫一甩剑锋,冷笑道,“想得美。你身上魔气那么重,可将我熏得不轻啊。”
  “再说,哪儿来这么脑满肠肥的蝴蝶啊。还跟我装菜粉蝶,瞧你这磕碜样儿,都够榨一斤菜油了。”
  ……
  席卷整座“栖梧山”的凤凰灵火,不知疲倦地燃烧了整整一夜。
  直至黎明时分,大火方才渐渐偃旗息鼓,归于寂灭。
  而舒凫和江雪声,以及风瑾瑜、谢安之一行人,也在火势收拢后的第一时间降落,在山间展开地毯式搜索。
  谢芳年气息衰弱,元神式微,即使是感知异常敏锐的修士,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在山林间捕捉到他的余温。
  最后,舒凫风尘仆仆地奔走了老半天,终于在一道清凉幽静的山涧旁找到了他。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她记得,那是他们造访凤仪门之前,谢芳年化为人形沐浴的场所。
  只不过现在,他既不是弱柳扶风的病美人,也不是雪球一般甜美可爱的小猫咪。
  他变成了一只瘦脱形的肥啾,简称“瘦啾”,气息奄奄地漂浮在水面上。
  远远看去,就好像鹭鸶一类体态苗条的水鸟,又像是一朵凋零的白花。
  “谢长老!”
  舒凫想也不想便纵身跳入山涧,涉水而过,伸手将那朵白花从水中捞起,“谢长老,你醒醒!谢长老!”
  她一连喊了好几声,又觉得谢芳年——风远渡未必中意这个称呼,便改口道:
  “凤君,风远渡!你别睡啊!”
  “凤君!”
  风瑾瑜也紧随其后,顾不得维护自己完美无瑕的仪态,任凭溪水浸湿裙摆,急不可耐地赶往舒凫身旁,“前辈!凤君!都是晚辈不懂事,您醒一醒,莫要这样吓唬晚辈——”
  话音未落。
  那只瘦啾忽然睁开眼睛,“噗”地一声,吐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到舒凫脸上。
  舒凫:“……?!!”
  “……聒噪。”
  瘦啾身心交病,气若游丝,话语中熟悉而尖刻的嫌弃之意却很明显:
  “如今我困乏得很,本想痛痛快快地昏过去,究竟是欠了你们什么,非得受这种折磨……”
  “身为长辈,将女孩儿吓得花容失色,你这回欠的可不少。”
  江雪声气定神闲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语气意味深长,神色间不乏动容之态,“也许,我该向你说一声‘欢迎回来’。”
  “……”
  谢芳年勉强撑着一双黑豆似的鸟眼,定定沉默良久,直到舒凫快要以为他睁着眼陷入昏迷,方才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
  “……说起来,舒凫。你可曾这般紧张过应龙君?”
  “啊?”
  舒凫一脸懵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吧。虽然我和先生是……那个关系,但先生他一向狗得很,还是个天生的老阴阳人,又老又狗,稳如老狗,实在不方便酝酿情绪。就算他偶尔戏瘾大发,装个死吓唬我一下,我也根本没往心里去,因为真的太假了。”
  谢芳年点点头,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满意:
  “那么,这一次还是我赢了。”
  江雪声:“……”
  他面无表情地捏住瘦啾脖子:“这只鸟,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舒凫立刻道:“先生,野生动物吃不得,你这话过时了。要么你就把他捡回去,养上几百年,那也算变成家禽,你考虑一下……”
  “……”
  老婆向着娘家,还是个假的娘家,江雪声不禁叹息,“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直接买只鸡吃呢?凫儿,远渡刚认你做传人,你就这么向着他,为师很伤心啊。”
  “我不是向着他,但他毕竟是伤员……”
  “…………”
  谢芳年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交谈,只觉得感官逐渐衰弱,声音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就仿佛……身处梦中一样。
  一场来自三千年前,盛大而绵远的前尘旧梦。
  梦中有他君子端方的父亲,温柔娴雅的母亲,还有轻佻刻薄的应龙君,爱美如命的柳惊虹,懵懂的师春雨,聒噪的钟不愧……
  这三千年来,在昏暗无光的地底,在寂寞萧索的人间,唯独怀抱着这一点旧梦,才足以慰藉半生风尘。
  岁月磨灭旧容颜,好在丹心未凉,碧血尚温。
  谢芳年抬起羽翼,轻抚过舒凫和风瑾瑜黑亮的发梢,感觉到她们身上蓬勃而鲜活的热量。
  ……再照看她们一程吧。
  亲鸟的羽翼,除了飞翔之外,本就是该为雏鸟遮风挡雨的。
  谢芳年这样想着,三千年来头一回,安详而宽慰地闭上了眼睛。
  偕去斩楼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同载酒
  修仙界名猫图鉴
  次日一早, 栖梧山——鉴于此地是个虚假的“栖梧山”,从今以后,还是叫回他们的本名,“千秋峰”以及“万代谷”。
  凤凰火轰轰烈烈地烧过一夜之后, 凤仪门富丽堂皇的建筑物一应如旧, 但其中的人, 却是另外一番面貌了。
  当舒凫找到宋雅言的时候, 差点没认出他来。
  反过来说, 要认出他才比较困难。
  因为, 此时的宋雅言, 已经成为了一截辨认不清面目的人形焦炭。
  纯正的凤凰灵火进入他体内, 在他的灵台、血脉和五脏六腑之间流窜, 一刻不断地肆虐灼烧,却不会伤及性命,更不会让他失去意识。
  就好像每时每刻都将他架在火上烤, 但永远不会烤熟。
  至于宋家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灵火入体, 有些遭到毒物反噬,无声无息地丢了性命;有些苟延残喘, 却连一刻都挨不住折磨, 又没有勇气和力气自尽, 只能涕泗横流地哀求速死,给他们一个痛快。
  “我可不杀, 惯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