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方晚晴难以忍受的是,只要她踏出房门一步,就有无数弟子对她指指点点,面色微妙地小声议论:
“看见了吗?那就是传说中的方小姐。”
“方家,哪个方家?我知道了,是怀古真人庇护的那个家族吧。听说他们沾了天权峰的光,财源滚滚,富甲一方,谁见了都要说一声羡慕。”
“是啊。可即便如此,这位方小姐却依然贪心不足,看上了人家姜师妹的未婚夫。”
“齐师弟也是个没良心的,你说你移情别恋,诚心道歉、解除婚约也就罢了。他倒好,任由方小姐诋毁姜师妹,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这屁股啊,真是歪得没眼看……”
“嗐,别说了。齐师弟和方小姐,那可不是天生一对吗?我只希望他俩白头偕老,千万不要再祸害别人了。”
“唉,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这话不错啊。是谁说的,说的是谁?算了,不管它原本用来形容谁,我都觉得你侮辱了这句话。”
“……”
方晚晴每次外出,无一不是失魂落魄地铩羽而归,然后一连数日闭门不出,只有齐玉轩亲亲抱抱才肯起来。
说到齐玉轩,他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从方晚晴的一系列操作大白于天下,他们两人就被彻底钉在了“狗男女”的耻辱柱上,声誉一落千丈,所有人的态度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尽管靖海真人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不顾掌门劝说,坚持将齐玉轩收为弟子,也没能改变他在门派中的待遇。
因为众人皆知,他是一个狗比。
而且,齐玉轩引以为傲的“天赋”,在两次天打雷劈之后,伤上加伤,不可避免地大打折扣,再也不能像原著中一样睥睨天下、傲视群雄。
现在的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憨憨男孩。
除了他之外,同为剑修的姚篁一样天资出众,而且踏实上进,不像他那样天天愁眉苦脸,丧得一比。与天璇峰和摇光峰相比,这次天玑峰依然一败涂地,毫无翻盘之机。
靖海真人失望之余,对齐玉轩的态度也不像最初一般亲和,甚至屡有申斥,越发让他在同门中颜面扫地。
齐玉轩心中怨忿,与师父之间隔阂渐深,偶尔还会出言顶撞,结果就是像个虐文女主一样在冰天雪地里罚跪。
还好他身体结实,不然可能在第二晚就冻死了。
就这样,齐玉轩日复一日困顿潦倒,眼睁睁看着自己不屑一顾的“女剑修”与他齐头并进,乃至弯道超车,心中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心态一泻千里,丧上加丧。
他本就负伤在身,心态不崩还好,一崩之下,就被舒凫和姚篁甩得更远了。
他与方晚晴之间的爱情倒是坚贞不渝,但自从得知她的所作所为之后,齐玉轩心中就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每次看见方晚晴,他都会想起她瞒着自己机关算尽,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如果得手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棋差一招,不仅连累他修为受损,还被那尖酸刻薄的昙华真人公开处刑,以至于他声名扫地,一夜之间从门派男神变成了人人喊打的狗比。
面对如此凄凉的现实,齐玉轩一向自我中心,又怎么可能毫无芥蒂?
至于方晚晴,她的确喜欢齐玉轩这个温存体贴的男朋友,但她也喜欢他无往不利、无所不能的龙傲天地位。如今,齐玉轩失去了他的光环,方晚晴眼中两世的滤镜逐渐淡去,心中第一次有一丝动摇油然而生:
——这个男人,真的值得我赌上两辈子吗?
而齐玉轩也在想:
——这个女人,当真值得我为她背负骂名吗?
两人各怀心思,同床异梦,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也不知是谁先动手,第一次砸坏了天权峰的一尊名贵香炉。
之所以说“名贵”,并不是他们故意挑贵的砸,而是天权峰根本没有一件廉价的器具。
再后来,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天玑、天权两峰的弟子们被迫听了一脑子家长里短的撕逼,纷纷感觉耳朵被强.暴,成群结队地向掌门提出换山头。
据说那段时间,怀古真人的老脸都是绿色的。
对此,舒凫表示乐见其成。
——撕起来,撕得更响亮些!
……
与他们相比,摇光峰的修仙生活,几乎可以说是“岁月静好”了。
正如江雪声所说,摇光峰一派好山好水,最是养人,修仙堪比度假,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
舒凫正式入门以后,江雪声嘴上不说,转身就去了一趟开阳峰的藏书阁,带了一本名为《玄霜诀》的剑修心法回来,若无其事地交到她手上。
“这是?”
舒凫捧着玉简翻来覆去地看,总觉得这心法很不一般,就连玉简都沁出一股冷森森的寒意。就像大冬天东北室外的铁门,舔一下能把舌头粘住。
江雪声没所谓地笑笑:“你猜。”
舒凫盯着那个“玄”字看了半天,试探着问道:“与玄玉宫有关?”
江雪声瞥她一眼:“你倒是聪明。不错,玄玉宫掌门凌波仙子,天璇峰掌峰明潇真人,这两人你都记得吧?《玄霜诀》就是她们两人共创的心法,宝贝得很,轻易不肯示人。不过,我说要借,勉强还是借得到的。”
“你不是一直想入玄玉宫,又对明潇十分崇拜吗?拿着吧。”
舒凫:“……”
乖乖,总觉得这心法有点烫手呢。
与大师兄戚夜心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相比,一时竟分不出哪一本更为贵重。
但江雪声有心,她也却之不恭,更何况还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女神心法。
舒凫当下便将玉简收好,认认真真给江雪声行了个大礼:“多谢先生。”
江雪声摆手道:“不必了。你和如漪一般没大没小惯了,突然客气起来,反倒让人觉得古怪。你们这几个,除了司非,只怕没一个真心将我当作师父。”
舒凫目光游移,心虚地干笑两声:“那倒也没有,其实我还是很尊敬……”
虽然在幻境里犯了一次大不敬,但我尊重宁发自真心。
江雪声:“罢了,反正我也不将你们当徒弟。”
舒凫:“……”
行吧。这位老人家真的很直白。
“但你们是我摇光峰的人。我在一日,便不好教你们受了欺负。”
江雪声放缓声色,眉眼中又逐渐浸出那种三月暖阳一般的温和。纵然这温和的覆盖面极其有限,从他身边看去,心中也总是暖洋洋的。
只听他缓缓道:“凫儿说得对。你总有独自下山历练的一天,我不能一直跟着你。拿着心法好好修炼罢,往后有许多事,要靠你自己了。”
“……”
舒凫抬头凝望他片刻,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仿佛有许多话想与他说,但最终涌到喉头的只有一句:
“先生,大恩不言谢,舒凫记下了。”
哦,不对。
还有一句。
“——不过,你若再叫我‘凫儿’,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
江雪声:“那么,凫凫如何?”
舒凫:“我艹不要啊!!!”
江雪声:“开玩笑的。还是凫儿好听。”
舒凫:“……”
“舒凫。”
江雪声忽然郑重唤她,舒凫心底憋着一口气,一心盘算着“怎样让我的师父正常一些”,头也不回地顶他一句:“做什么?”
“你……”
江雪声略一停顿,双眉微微拧起,语声罕见地带上一丝严肃,“你这些日子,过得开心吗?受人暗算,被人打压,劳心劳力与他们较量,可曾让你心中不快?你不愿受我庇护,我便放手让你去做,可曾害你吃了苦头,受了委屈?”
“我并非人族,对于你的心情,未必事事都能体察入微。若有我思虑不周之处,你且直说。”
“……?”
舒凫诧异地扭头向他望去。
听他这口气,怎么好像是……在担心?
那个江雪声会担心?
舒凫只当是自己多虑,便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先生,你不必担忧。我在这里非常开心。”
虽然恶毒反派和叉烧真人有点烦,虽然摇光峰画风真的很奇葩,虽然你这个师父也是真的骚到没朋友。
——但是,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现在的一切。
她用再澄澈坚定不过的目光,向江雪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吗。”
江雪声微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这才重新浮现笑容,伸出手轻拂过舒凫鬓边碎发,“你开心就好。看你从青云道一路走来,我便知道,带你回来是我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我也是,舒凫想。
我穿越后最正确的决定,一定就是跟你回摇光峰。
……不过,她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说出口。
所以,这种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摇光峰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而且长得特别好看,我超喜欢在这里的!
与此同时,舒凫忽然感觉胸口燃起一点奇妙的热量,似乎是从她佩戴的项链上传来。
那是她刚到摇光峰之际,从江雪声手中收到的鲛人鳞项链。一大一小两枚鳞片,小的银灰,大的雪白。
此时此刻,这条项链就像她的另一颗心脏那样,紧贴着她的心口,温暖鲜活,仿佛也在欢喜地跳动。
而舒凫本人,眼下还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
……
自此以后,山中修行无岁月,流光一夜把人抛。
如果要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