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花心情好,郑旭东却不能坦然接受,说道:“怎么能让您付钱。”
“咋不能让我付钱?”陈桂花反问,拉着林佩的手说,“我付账是为了佩佩给我出的主意, 你就是个添头,意见可不管用啊。”
郑旭东被怼了一通, 默然无语:“……”
林佩捂着嘴巴直笑,好一会说:“娘,您的心意我知道, 但去年我和旭东没回去,今年还要累得您特意过来, 再让您给我们买新衣裳, 旭东晚上该睡不着了。这样吧, 您给我和旭东一人买一件衣裳就好了,您挑中的衣裳就由我们来付钱,这是我们做晚辈的孝心,您可不能不收啊。”
林佩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 陈桂花无奈说:“知道你们心疼我的钱包。”答应了林佩的提议。
进了百货商店, 他们从一楼逛起。
一楼卖吃食日用品和化妆品,陈桂花本来没想过要买化妆品,毕竟她年纪大了, 皮肤早已经没有年轻小姑娘的光滑水嫩,又因为做多了农活,脸上有浅浅的晒斑,再用护肤品也没什么用。
但林佩想法不同,她说护肤品并不是说能让皮肤一下子变好,但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地用下去,用护肤品的人肯定比不用护肤品的人看起来更年轻。然后林佩还给陈桂花刮了下眉毛,用试用的眉笔稍微勾了勾,再拿镜子给陈桂花看。
郑家五个孩子模样都不差,虽然他们更像父亲,但陈桂花模样肯定是不差的。她的眼睛很大,鼻梁也挺,虽然身材略丰腴,但脸盘并不很大,在同龄人中长得算是比较好的。只是她眉毛没有修剪过,所以显得有点杂乱,林佩帮她刮过后看起来整齐多了,再用眉笔一勾,精神气就出来了。
陈桂花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真是不大一样了,一脸惊喜望着林佩:“你咋办到的?”
“画眉的时候把眉尾往上画,人看起来就精神了。”林佩解释说,在自己脸上给陈桂花演示了画法,“您要是喜欢,回去我教您怎么画。”
林佩说了这么多,陈桂花早有点心动,听到这话也不犹豫了,不仅买了瓶雪花膏,还买了眉笔和谢馥春的鸭蛋粉。其实陈桂花觉得口红也挺好看,可想到她一把年纪,实在不好意思把嘴唇涂得红红的就没买。
林佩想着家里的雪花膏快用完了,也买了一瓶新的,另外还买了谢馥春的香件。香件也就是固体香水,可以直接抹在皮肤上散发香味。
在一楼买完东西,三人上二楼。
二楼卖女装,他们逛得更久一些,最后陈桂花买了两身衣裳,包括两件羊毛衫,两条长裤,外套分别是西装领格纹褂子和红色呢子大衣。另外陈桂花还买了两双皮鞋,她穿不惯高跟,两双都是带一点点跟的,一双低筒带毛,一双是单皮鞋,春秋也能穿。
林佩则只买了一身衣裳,里面照旧是毛衣,搭配的是黑色直筒长裙,另外买了件宽松西装。
另外他们还给李三妹买了身衣服,也没漏掉王丽丽,上三楼后给王丽丽买了件红色棉袄。给郑旭东买的则是羽绒服,然后一件白衬衣,一件针织背心,裤子仍是西装裤。
逛完后三人去四楼。
四楼主要卖电器产品,郑家的洗衣机和冰箱都是在这里买的。因为价格比较贵,所以四楼人并不多,售货员三三两两分布着。
林佩直接去找小余,小余就是她买洗衣机时遇到的售货员,因为服务态度后,后来要买什么林佩都是找她。小余也对林佩夫妻印象深刻,一是因为夫妻俩模样生得好,二则是因为他们是她的第一个顾客。
在四楼干了一年,小余也不像刚被分过来的时候那样拘谨,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亲亲热热喊道:“林姐您来了?”
林佩点了点头,说自己想看看自行车。
买自行车这事林佩想了有一段时间了,因为她没事总要去镇上,班车每天只有三四趟来回,太麻烦了。他们之前总是找丁亚明夫妇借车,只是借了毕竟有人情,不是自己的车到底不方便,所以林佩就想买辆自行车。
郑旭东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准确地说,家里要添置什么基本是林佩说了算,他从来没反对过。
正好这次来镇上,林佩就想把车买回去,也免得下次还要过来。
八十年代自行车品牌有很多,知名的有红旗、永久、凤凰和飞鸽,另外还有白山、金鹿等不那么出名的品牌。其中永久和凤凰价格比较贵,但也只是相对的,不到两百就能拿下一辆。
郑旭东和林佩结婚的时候买的就是凤凰牌的自行车,所以这次挑来选去,他们还是选了凤凰。付钱的时候陈桂花说:“要是家里的能骑过来就好了。”
郑旭东前后买过两辆自行车,第一辆便宜卖给了郑旭南,第二辆则还锁在他们屋里。郑旭东他们不在家,陈桂花又不会骑,想起来实在有点可惜。
林佩付了钱,自行车由郑旭东扛拿走。
下楼时林佩说:“主要是太远了,火车上也不好拿,娘,要不您学学自行车吧?”
陈桂花一听愣住:“啥?”
“您不是觉得家里的自行车放着可惜吗?要是您学会骑自行车不就能用了?”林佩说道,“要是您学会自行车,想回家就能骑车回去,也更方便一些。”
郑旭东也点头说:“自行车就是要用,不用放着也会生锈。”
陈桂花想着自己坐班车回去麻烦还要车费,骑自行车也能省点钱,自行车放屋里也不至于浪费。只是又有点迟疑:“可我能学会吗?”
郑旭东说:“学不学得会试试就行了。”
林佩则说:“是啊,反正咱们刚买了自行车,过年这阵子也有时间,咱慢慢学又不着急。”
听儿子闺女这么说,陈桂花重重点头:“我学!”
……
相较于之前买洗衣机和冰箱,这次郑旭东扛个自行车回去就没那么显眼了。
现在不比以往了,以往买自行车不但要花钱,还要自行车票。自行车票难得,一个单位一年能得一张就不错了。八三年国家取消票证,家属房有不少家庭添置了自行车,所以实在算不得稀奇,因此大家见了也就是恭喜两声。
虽然说了要学自行车,但不急在这一时,进屋后大家先放东西,然后洗手去抱孩子。
姐弟俩都醒着,弟弟躺在床上看王丽丽玩拨浪鼓,他喜欢拨浪鼓的声音,看得高兴了就拍拍手。姐姐就不一样了,醒了就不愿意躺在床上,李三妹只好抱着她在屋里到处转悠,直到他们回来才让郑旭东把孩子抱走。
时间也差不多了,李三妹要准备晚饭,说自己今天剁了几斤排骨回来,煮了莲藕排骨汤,又说剩下还有排骨,问做糖醋排骨行不行。
陈桂花就爱吃酸甜口,没有不应的,林佩和郑旭东都不挑食,于是晚饭敲定。
李三妹进厨房做晚饭,林佩进屋把弟弟抱出来,陈桂花则在整理买回来的东西。林佩郑旭东的衣裳都理出来,然后叫李三妹和王丽丽出来试衣服。
李三妹刚把排骨放锅里焯水,听见声音走出来,得知他们给自己买了衣裳,连忙说:“费那个钱干啥,我有衣服穿。”
“你那些又不是新衣服,”林佩抱着孩子说,“明天我们都穿新衣服,难道你还要穿旧的。”
陈桂花则催促说:“别磨蹭了,你要是不要我可穿了。”
李三妹正要说话,郑旭东就说:“你们身量不一样,李姐要是不要衣裳,就只能送给别人了。”
听他们这么说,李三妹只好过去试衣服。
王丽丽看亲娘脱了外套,也跟着脱掉外套试棉袄。她五官虽然不怎么出众,但皮肤白皙,穿红色很显气色。陈桂花笑道:“好看,还是佩佩眼光好,一眼看中这件衣裳。”
“谢谢林老师。”王丽丽细声细气说。
“这是谢谢你照顾弟弟妹妹的礼物。”林佩微笑着说道,她们忙碌的时候,王丽丽就会去主屋做作业,也顺便看着两个孩子。
试完新衣裳,陈桂花又拿了一瓶雪花膏给李三妹。
雪花膏普通的一瓶都要一两块,好一点的更贵,所以李三妹平时就擦点蛤喇油。见陈桂花拿出一瓶雪花膏,还是友谊的,连连摆手不肯收。
只是就像林佩能说服陈桂花一样,陈桂花也有一大堆道理跟李三妹说,弄得她不得不收。
李三妹脱下棉袄,一手拿着衣裳一手拿着雪花膏说:“我过年第一次收到新衣裳,也是第一次收到雪花膏。”
陈桂花笑道:“今年是第一次,以后就习惯了。都说苦尽甘来,你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李三妹忍着眼泪笑道:“是啊,长着呢!”
……
年二十九在收到新衣裳的喜悦中过去,李三妹一夜好眠。
第二天军号照常响起,李三妹睁开眼,摸着黑穿上新衣裳,蹑手蹑脚出门。
当她打开大门,冷空气扑面而来,让她鼻尖迅速变红,但她的心情一片畅快。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高兴过,甚至害怕节日的到来,但是现在,她的心情从未有过的畅快。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李三妹转身,笑容满面说道:“新娘好。”
林佩头一次看见李三妹这么高兴,微微一愣,但很快跟着笑起来:“新年好。”
第79章 人生路
家属房的人来自不同地方, 过年习俗也不尽相同。从凌晨四五点钟开始, 家属房里便陆续响起鞭炮声, 一直到晚上七八点钟才停下。
这时候的娱乐有限, 没有手机电视, 空坐着守夜也难熬,陈桂花便组了牌桌打麻将。
麻将是陈桂花找人借的,她在家属房里的人缘好得很, 借副麻将轻而易举的事。打麻将的人也不用多考虑, 她、李三妹和郑旭东夫妇。王丽丽坐在旁边, 姐弟俩则躺在摇篮里继续睡。
林佩边洗牌边看郑旭东,他们结婚一年多,她还不知道他会打牌呢。主要是郑旭东看着跟麻将这种事不搭边,林佩也不怎么打麻将,所以没跟郑旭东一起玩过。
因此林佩有点怀疑:“你会打麻将吗?”
“很久没打过。”虽然这么说, 但郑旭东码牌动作熟络,让人很难相信他的话。
果然, 陈桂花闻言笑道:“你听他瞎说,他打牌精着呢,别人出啥牌他都知道, 在老家打牌他就没输过。要不然也不至于他过年回家没人敢让他上牌桌。”
陆源人都爱打麻将, 农忙的时候还好, 农闲了凑到一起抹牌是常事。到过年更不得了,家家户户麻将声响。郑旭东虽然对麻将不痴迷,但以前总有人拉他凑人头, 但他赢得太多,时间长了就没人找他了,在他面前压根不提打麻将这事。
“那您还找他打麻将。”林佩好奇问。
“这不是我不想去找人嘛,再说了,咱们就打五分钱的,输一晚上也没多少。”陈桂花淡定说道。
打多大的牌是陈桂花拿的主意,她说大家就是乐呵乐呵,打发下时间,所以才打五分钱的。林佩当时还觉得是因为陈桂花谨慎,现在想想,原来是有经验。
码好牌掷骰子,陈桂花先出牌,然后是林佩、李三妹,再到郑旭东。
林佩打牌没郑旭东那技术,就是看运气,她一般上牌运都不错,很快就成糊了。她也不怎么贪心,见好就收,郑旭东出到她要的牌,林佩连忙把牌推出去,笑眯眯说:“赢了,给钱给钱。”
她摊开双手手指动着,嘴上得意洋洋:“看来旭东也没娘您说的这么厉害。”
陈桂花闻言看了郑旭东一眼,心里也有点奇怪,以前在家打麻将他可从没给人点过炮。陈桂花想了想只觉得估计是太多年没打牌,手生了。
只是玩过几轮后陈桂花觉得郑旭东这手,生得未免也太厉害了!
这几局她、林佩和李三妹轮番赢,唯有郑旭东,雷打不动地输。又一次洗牌的时候陈桂花问:“你今天咋了?”
“手生。”郑旭东淡定说。
陈桂花觉得不大对劲,但林佩笑着说:“既然旭东手生,您还不加油多赢他几把,机会难得啊。”
被林佩提醒陈桂花一想也是,便专注打牌。
牌局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时间已经很晚了,在外面玩的人陆续回家,家属房安静下来。因为安静,陈秀芳的叫喊才格外明显。
几人打牌的动作一顿,陈桂花问:“啥声音?”
“好像是周连长家。”李三妹不确定问。
郑旭东和林佩连忙起身往外走,推门出去。
门一打开,外面的声音更大了,陈秀芳凄厉的声音传进来:“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一步,你以后永远都别回家!”
周连长停住脚步站在门口。
今晚月色不大好,只有从前后屋里照出的微弱灯光,林佩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猜想他或许在挣扎。但挣扎过后,他的声音变得平静甚至冷酷起来:“你放过我吧。”
久久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陈红莲,她已经睡过一觉,听见他们的争吵醒来,声音含糊问:“大过年的你们夫妻俩吵啥呢?啥事过两天说不行啊!”
“我放过你?当初你跟我对象咋说的?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这才过了几年你就忘了?你不就是想去找那个女人吗?你做梦!”陈秀芳声音尖利,带着刻骨的恨意。
“根本没有那个女人,我就是不想跟你过下去了。”周连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