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嫁过来已经十五年,头一年无所出还被婆婆宽心,第二年婆婆也说不出安慰的话,第三年,陈氏主动给院子里的丫头免了避孕汤药,同时抓紧了调养身子。
她打算的不错,院子里的丫头都被灌了两年药,想生孩子?做梦!偏偏老爷没过一个月就带回个羞羞怯怯的姑娘,只说是良家女子,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年轻姑娘的红晕胜过最名贵的胭脂,陈氏只能咬着牙认了。八月怀胎,生下来的就是个小子,加上二房当时也没有男嗣出生,这个庶出的孩子占了长孙的名分足足七年!
陈氏一口牙咬碎,但她没有那么足的底气,苦药汤子一波又一波的灌,她生下曾婉儿和曾妍儿两个女孩,本来已经死心,偏偏苦心人天不负,她总算生下男丁。
这个男丁跟庶出的差了十二岁,但陈氏怎么会在乎这些?她只觉得一口闷气终于出了,现在闲闲的坐在窗户根,准备给孩子取个好名字。
男丁从水从庭,陈氏翻开了书本,落在一个“海”字上。
他是湖,我儿就是海!湖水再深总要流到海里。陈氏用朱砂圈起这个字,留着备用。
正思索,她的奶嬷嬷凑过来,小声说族里的光大爷过来找了老爷,关着书房说了半天话。
“说的什么可曾听见?”陈氏漫不经心摆弄手里的书。
“奴婢找书房的小厮问过,他站在廊下,恍惚听到过继两字。”奶嬷嬷知道姑娘的心病,立刻告知消息。
陈氏眼中精光一闪,真是天助我也!本来想再熬几年等满十八把人送出去分家,万万没想到还有更好的办法。
“要想达成姑娘的心愿,万不能跟姑爷犟起来,且,您要摆出为了外院的好,才给他找了条好路。”奶嬷嬷道,“怎么说也是姑爷的骨血,平白无故分家他定是不肯。”
陈氏的手扶了扶簪子,“说的对,今天我就先敲敲边鼓。嬷嬷,去请老爷过来,说我整治了一桌好菜,商量少爷满月酒的事。”她不愿意叫自己的孩子二少爷,平白低一头,只含糊的叫少爷。
当年为了疏通公中的银子花完,两兄弟只剩下私房银子和媳妇的嫁妆。祭田虽有几百亩,收上来却刚够嚼用,曾宣荣又用私房银子另外置办两百亩,没钱了,他总归要脸,再怎么缺钱花也不会打媳妇嫁妆的主意,但媳妇主动邀请,他却乐的过去蹭吃。
厨房也是陈氏的人,冬天也整治出一桌席面,四个大菜两个小菜,外加熬的稠稠的猪脚汤,刚掀开门帘子,香气就往脑门冲。
曾宣荣不争气的咽口水,他也有银子,但吃自己总没有吃别人快活啊,他一过来就被伺候的舒舒服服,脱了棉衣拿热帕子擦了,坐在侧厅里。
陈氏自从有了孩子安心养胎皮子白嫩不少,她又养的好,多添三分丰腴,且心愿达成,神情也疏阔,看起来比已经顺眼不少。
曾宣荣坐下,陈氏笑吟吟递过来一碗热汤,“老爷喝了暖暖胃。”
“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曾宣荣接过碗,“下午我还忙着。”
陈氏腹诽,忙着跟小妾厮混还是跟狐朋狗友互相吹捧?她现在有求,自然只能斜睨曾宣荣一眼,“瞧老爷说的,没事就不能找老爷?再说我找老爷也有要紧事,咱们孩儿都快满两月,总要办满月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曾家关系图
大房:曾宣荣,妻陈氏,有子曾湖庭,有女曾婉儿,曾妍儿,曾海庭(刚满月)
二房:曾宣明,妻赵氏,有女曾娴儿,有子曾源庭。
打多了曾字,我都快不认识这个字了。
第5章
办满月酒,的确是正事。
“谁出银子?”曾宣荣问出关键。
陈氏狠狠的压住心底的怒气,“给我儿办的体面些,当然得是我这个做娘的出钱。”他们跟二弟已经分家,就没有公中,自然办点什么都需要自己拿钱。
“那倒也不用,我还有点散碎银子,不过不多,需要娘子贴补点。”曾宣荣眼看气氛不对,想想总归是自己的种,狠狠心拿出散碎银子,“拿去用吧。”
陈氏飞快的收起来,“那我先替孩子谢谢了。”不拿白不拿,总比其他女人哄去了强。
这桩事总算过去。
酒足饭饱,天也黑了,灯光下,曾宣荣越看越顺眼,不免就跟着陈氏胡天胡地。一切平息过,陈氏闲闲的把手搁在曾宣荣腰间,夫妻两人悄悄说起了夜话。
陈氏也不只说,只讲着快到年底,各家各户是不是要准备年礼?就算别家不准备,最亲近的几家,还有族长,总要送的。
“娘子看着办吧,光大哥他们在此地扎根已久,送礼要比别人厚三层。”曾宣荣盘算着,以后说不得还有用到的地方。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陈氏不免问起来,“今天听说光大哥找了过来,是跟老爷商量事情。”
曾宣荣嗤笑,“咱家总归是做过官的,光大哥遇到事情该来问问。”他把今天的事情简略的说了。
陈氏按捺下喜悦,心想果然有这么一桩事情,她故意用疑惑的语气问,“丰年大哥这几年结庐住在山脚下,他丧妻又丧母,恐怕不是什么好人家吧?”
“咱们当然看不上,”曾宣荣语气十分自豪,“但别家都揭不开锅,还在乎这个?风声透出去,别说懵懂小儿,就是二十岁的成年人,也想管丰年叫爹。”想想曾丰年也四十多,有二十岁的儿子并不奇怪。
但过继往往都喜欢三四岁的小儿,一是会自己吃饭不用费心照顾,二是年纪小还养的熟。
“这么说还是个好去处...”陈氏故作懵懂,“丰年大哥岁数也大了,养个孩子就是为了养老送终,体己银子总该有些吧。”
“也就还行吧。”曾宣荣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裹着被子继续睡。
时间再往前拨几个时辰,曾湖庭在族学上了一天的课,终于放学了,他看着窗外,今天的天色比昨天略好,也要尽快赶回家。
他刚迈过门槛,路过那排铺面,被馒头铺的老板娘叫住。
“小哥!能麻烦你帮我写幅字吗!我给钱!”
他停下脚步,“我姓曾。”
“曾小哥,”老板娘立刻改口,“我外头原先挂的招牌被雪弄污了,想麻烦你重新写一副,价钱我照市价给!”
“给钱就不用了,老板娘送我几天馒头就成!”曾湖庭挽起袖子,“想写什么字?”
“曾小哥爽快人!”老板娘伸出大拇指,“就写老字号馒头,物美价廉!”她拿出一块土黄色麻布摆在桌面,旁边是磨好的墨水。
曾湖庭在心里估算麻布的长度,要写下七个字就要事先估算好,他停顿后,左手挽着右手袖子,
正欲提笔,从后厨冒出来个人影子,两手在围裙上蹭干,欢快的问,“老板娘,客人都走了,可以开饭了吧?”
这么一打岔,一滴墨点就掉到麻布上,老板娘哎呀一声,遗憾之意甚浓,毕竟麻布也要钱。
曾湖庭抬手做安抚状,先写好老板娘要求的字,他又想了想,在墨点上稍作变动,画成冒着热气的馒头,墨点就变成馒头上的装饰。
他停笔,老板娘才长呼气,“可吓我一跳,差点以为要重新买布。”她爱不释手的看着新的招牌,准备等干了再拿松油一烘,就不会再打湿。
曾湖庭想去后厨洗手,刚才唬他一跳的人忙说,“我来吧。”声音脆甜,竟然是个姑娘。但她个子还挺高,身上穿着围裙,应该是早晨揉面的那位。
老板娘忙说,“这就是我说的新师傅,小月手劲比我大多了,揉的面更好吃。”她一个小摊子本来不用请人,谁料她前段时间突然崴到手,这姑娘自愿说不要工钱,只要包吃包住,她就收下了。
“原来如此。”曾湖庭还想,他想老板娘最近生意差哪有心情招人?原来另有缘故。
说起生意老板娘又犯愁,“我现在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谁知道哪天生意就被对面挤兑垮了?”对面的烧饼量大管饱,她早就算出来赔本,但是对方不在乎啊,她在坚持一段时间,实在不行就要回乡下。
曾湖庭心中一动,“老板娘,你家的馒头做的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但吃了许多年,总是会吃腻的,多出几个品种,大家自然会过来的。”
“哪有那么容易?我试过做包子,加了肉成本高,卖三文钱才能回本,馒头一文,大家自然爱吃馒头。”
“不如试试肉夹馍?”曾湖庭出主意,“在面饼中间划上一刀,放在肉菜,肉质浸泡在饼里,饼酥脆可口,跟馒头一样拿着就走。”
“那是何物?”老板娘满头问号。
“听说是西北的特产,小哥怎么知道的?”一直没说话的小月姑娘突然发问。
“我在书里看过。”曾湖庭搬出万能理由,“那里的人喜欢吃羊肉,最常做的就是羊肉馍。”家里的梅姨尝试着做过,他还看过教程,虽然忘了些步骤。
老板娘手在两边扭来扭去,“曾小哥你看我这个摊子小....”她想要这个个肉夹馍的秘方,但是她拿不出钱啊。
“我暂时不需要您拿钱,除了肉夹馍,我还知道别的小吃。”曾湖庭看着老板娘笑,“要不,咱们进去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曾湖庭:有点想赚钱。
第6章
“每月老板娘能赚多少钱?”
“大概二两银子。”
“那契约就写上,抛开这二两,剩下赚的钱才是我跟老板娘分的。我占利润的三成,每三个月我提供一份新的小吃秘方,”曾湖庭又写了一条,“第一次的肉夹馍,免费,当成试验品。”他刷刷几笔写好契约内容,“您看看怎么样?”
老板娘接过墨迹淋漓的纸张,曾湖庭补充,“您可以先拿给信任的人看看,三天之后再来商量签不签。”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
回去还需要两炷香的功夫。
老板娘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对着帮厨的小月说,“今天先收拾收拾回去吧。”她把馒头塞进小月怀里,“今天委屈你了,将就吃。”她想早点回去找人看契约。
小月拿着馒头,若有所思,“芳姐,你想做肉夹馍吗?”
芳姐急匆匆点头,“我还得回去问问当家的。”这种大事,她自己做不了主。
“那我先回去了。”小月拎着馒头,趁着还没黑透,先回了她栖身的破庙。
老板娘芳姐魂不守舍的回了家里,她的相公生了病不能干重体力活,日常只能靠着做点轻省的补贴家用。
芳姐把契约拿出来,她家相公看过之后,果断的说,“签!”这么占便宜的契约不签就是个傻子。
“我担心以后被曾小哥骗,或者他交不出秘方呢?”
她家相公笑:“照你说曾小哥是个读书人,比我们可在乎名声多了,他要是骗人可是要吃官司的。而且这契约写明了为期三年,三年后另行商量是否续约。”
而且他有预感,家里能不能发达,就差这一哆嗦。也许这是他命中注定的贵人呢?
芳姐这头暂且不停,曾湖庭回了居住的外院,石头动作还挺快,已经买到黑炭,他有些讪讪,“少爷,黑炭最近价格涨了。”平时只要七文的炭,涨到了十一文,他拿出跟亲娘学的砍价功夫,好容易砍到十文,最后只买了二十来斤。
曾湖庭一怔,“够用了,夜里先烧着柴,临睡再烧炭。”看来他还得加快赚钱的脚步,不然先冻着饿着。
今天跟老板娘签的契约,他完全是吃亏的,提高收益他才拿分红,他有心完全可以自己做生意。
奈何他现在年纪还小,并且,抄书赚的钱太慢了!下笔每一个字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沾上墨点或者写了错别字,很耽误他读书的功夫,技术入股就不一样,他只需要提供配方,实践配方完全是别人操心,如果他的秘方没问题,以后自然会有更大的运营空间。
这是一次尝试,也是一次试验。
曾湖庭心里盘算着,商人后代不允许科举,但那是针对大商人,做些小生意糊口还是允许的,在做大之前他需要尽早找个代言人。
想着这些,糙米馒头也不会难以下咽了。
天很快就黑了,他在书桌上铺展了纸张,写完今天的功课后,按着习惯练了一个时辰的字,这才安心的躺下。
现在很艰难,日子总会一天天变好,等成年后,他就自请分家,什么都不要,想必嫡母也不会说什么,该做的孝敬他会每月送上门。
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他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照常吃了闭门羹,他枯坐半个时辰,赶到族学门口。
这里一共有三家做早点的,一家主营肉丝面和馄饨,算是走高端路线,一碗面要四文,热汤热面下肚当然舒爽,却只有高端客户光临,本着知己知彼的心态,今天他了去了烧饼铺买了烧饼。
作为竞争对手,曾湖庭不得不说烧饼铺很有经营能力,同样价位,烧饼多了咸香味,简直压着馒头打。
不过,这种烧饼成本必然高,现在的价位是赔钱赚吆喝。这也是一种常见的商业战术,先用低价打垮所有的竞争对手,然后肆意涨价,作为族学门口唯一的早点铺,形成垄断,之后的价位就随着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