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相逢和霜下客一见如故,此时正蹲在一棵树下嘀嘀咕咕,瞧见宫梧桐过来立刻站了起来。
“师尊。”
“小圣尊。”
宫梧桐扇着小扇,总觉得消不了暑,便将扇子递给明修诣。
明修诣看出来他的打算,恭敬接过,一边运转寒冰灵种一边给他师尊打扇子。
感受着明修诣扇的扇子有阵阵凉风,宫梧桐终于满意了。
他溜达到睢相逢身边,道:“什么灵草连你都不认得?”
睢相逢满脸茫然:“啊?”
明修诣干咳一声,朝睢相逢使了个眼色。
睢相逢立刻“啊!”了一声,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哦哦,这个……”
他拿出来自己有些分不清楚灵属的草药递给宫梧桐:“师尊,是这个。”
宫梧桐随意瞥了一眼,嫌弃地看着睢相逢:“这个我教你第一课不是说过吗,从根茎的颜色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啊。”
睢相逢:“……”
睢相逢觉得根茎都是同一个颜色,哪里能分得清楚,但见宫梧桐满脸嫌弃,只好干巴巴点头:“师尊教训的是。”
宫梧桐将草药丢给他,道:“回去将那本书抄十遍。”
睢相逢:“……”
睢相逢憋屈地称是。
明修诣有些抱歉地看着他,睢相逢本来只是和明修诣说了一句这草药的灵属不太记得是哪个,要回去查一查才能确定,根本没打算问宫梧桐。
现在被明修诣一搅和,睢相逢挨了一顿骂,还得再抄书。
霜下客在一旁默默无言,心想睢相逢就算有大逆不道的心思,也被小圣尊这一通罚给罚没了。
宫梧桐这边的动静闹得很大,在飞琼秘境的修士几乎都被引过来瞧了一遭,景澈也跑了过来。
他本来是要瞧热闹的,只是刚凑过来就被宫梧桐眼尖地看到,招手把他喊了过来。
景澈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没好事,但小圣尊之令他又不敢不从,只好讷讷走来。
宫梧桐一指睢相逢,道:“我徒儿要再去挖些灵草,你若无事便跟他一起吧。”
景澈:“……”
景澈突然回想起了被睢相逢对着草药喊女儿满地打滚宛如疯癫的丢人模样所支配的恐惧。
见景澈满脸一言难尽,宫梧桐挑眉:“你有其他事?”
景澈哪里敢有其他事:“没有。”
宫梧桐:“那就好——去吧徒儿,采不到十种新的灵草,别回来见我。”
睢相逢:“……”
睢相逢一脸菜色地带着同样满脸菜色的景澈走了。
宫梧桐暗暗窃喜,环顾了一下周遭,视线落在霜下客身上。
霜下客本来还想将明之之好像在吃醋的事儿私底下告诉宫梧桐,但见他眼睛里写满了“你懂得现在该做什么了吧”,只好干笑着道:“小圣尊,我还有事,我们改日再叙。”
宫梧桐十分满意,和颜悦色道:“好啊好啊,慢走慢走。”
霜下客哪敢慢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溜了,好给小圣尊和明少尊提供独处的机会。
闲杂人等一走,周遭只剩下宫梧桐和明修诣。
明修诣并不知道师尊的狼子野心,还在那尽忠尽职地打扇子,骨节分明的五指按在白玉扇骨上微动时,又禁欲又勾人。
宫梧桐本来想了无数和明修诣独处的场景,但当真的实现了,他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盯着明修诣的手指,只觉得此人在摇扇子时那随着动作而微微起伏的手骨都格外好看。
见宫梧桐沉默着不说话,明修诣微微偏头,疑惑道:“师尊还想去挖灵草吗?”
宫梧桐幽幽看他,心想:“我现在只想去挖毒草。”
最好是能让他不慎中招的情毒。
要是宫梧桐想,他故意带着明修诣去找那有毒性的草顺势让自己中毒,这事儿他也不是做不出,只是不知是不是那魔骨还在作祟,宫梧桐一点都不想将这种手段使在明修诣身上。
宫梧桐轻轻吸了一口气,赖叽叽伸了个懒腰,道:“挖啊,怎么不挖?我还要给你炼些突破化神期的灵药呢,你以为那草药是凭空长在我丹炉里啊。”
明修诣微愣:“化神期……”
宫梧桐一看到他就觉得心里满满的,凑上前笑着道:“怎么,开心吗?”
明修诣那眸子好像转了圈波光似的,眉目间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愉悦之色,一点头,声音更轻柔了:“嗯。”
宫梧桐见他这么开心,心想还真是个孩子,正想再调侃他几句,就听到明修诣眼中全是笑意,认真道:“我若到了化神期,定能让师尊日日都睡个好觉。”
宫梧桐倏地一愣。
明修诣这么开心并非是因为自己能突破入化神期,而……只是为了自己能睡个好觉?
第70章 正人君子
宫梧桐自小就知道,这世间没有人会一直陪着自己的,哪怕是亲生父母也不可能一辈子在身边,万事需靠自己才是长久之道。
他虽觉得在这世间活着那般艰难,但还是想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久到能将这世间所有有趣的玩意儿都玩够,才不枉此行。
自从在十一岁那年知晓自己的死期后,宫梧桐就不再想让旁人因为他的事多操心。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没必要因为他一个将死之人而多费心神——这是宫梧桐一直以来从未对人说过的想法。
他放浪形骸,及时行乐,只是不想在世间留下遗憾,拒绝旁人的关心也是不想让自己对世间有挂念。
而现在……
一个明修诣,就让他动摇了。
宫梧桐一路上魂不守舍,但还是准确无误地寻到了炼制突破化神期的种种草药,他蹲在旁边一边看明修诣挖草药一边胡思乱想。
“徒儿。”宫梧桐突然开口。
明修诣专心致志挖草药,分神看了他一眼:“嗯?”
宫梧桐道:“你说天命是能被改变的吗?”
明修诣的手顿了一下,疑惑地看向宫梧桐。
自从他拜入宫梧桐门下,他师尊一直都是将他当成小辈的孩子,要么是哄要么是责罚呵斥,很少会用一种商讨正事的肃然神色问自己这种事。
明修诣犹豫了一瞬,总觉得若是自己回答不好这个问题,就会错过什么似的,他想了想,认真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盾去其一。这世间没有绝对之事,既定的天命也会留有一线生机。”
否则看遍世间所有天命的宫梧桐这一生该有多无趣。
后面那句话明修诣没忍心说出来,所有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再挣扎也摆脱不了命轮安排,身在其中之人该有多绝望颓然,明修诣不敢细想。
他甚至觉得,若是自己有宫梧桐这双能看破一切的眼睛,指不定会将自己活成一副行尸走肉,根本不会像宫梧桐有这样豁达张扬的性子。
宫梧桐抱着膝盖怔然看了他许久,轻轻一阖羽睫,呢喃道:“你别骗我。”
明修诣无奈失笑:“不敢欺骗师尊。”
宫梧桐身上那隐约的阴郁之气缓缓散去,他抿了抿唇,露出一个笑:“那我就信啦。”
他信了自己身上还有一线生机。
明修诣不知道他信了什么,但见他如往常一样开心起来,也不自觉笑了笑。
两人一起挖了一堆灵草,眼看着天幕已经暗了下来,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下,只是几息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宫梧桐的储物袋里什么都有,应付这点小雨根本不算什么,他正打算将一个芥子小屋拿出来进去避雨,明修诣突然将外袍脱下罩在他脑袋上,一把扣住他的手,匆匆朝着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跑去。
宫梧桐的手一顿。
秘境的雨太凶,还有些古怪,竟然直接穿过避雨决砸在人身上,打的人一阵生疼。
明修诣来不及多想,将外袍脱下来披在宫梧桐身上,拉着他飞快往前跑去避雨,完全忘记了他师尊多神通广大。
宫梧桐脑袋上顶着明修诣还带着温热体温的外袍,呆愣地被明修诣拉到了树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明修诣身上被打湿,额前一绺发紧紧贴在素白的脸上,湿哒哒往下滴着水。
他知晓自己师尊有多爱干净,根本没管狼狈的自己,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宫梧桐,发现他没怎么淋湿,只是头发有些乱,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捯饬自己。
宫梧桐也不拿芥子小屋了,敛着衣袍坐在树下的树根上看着明修诣折腾自己。
明修诣浑身都湿透了,秘境的雨也不知有什么名堂,用灵力也无法催干,只能将袍子脱下来徒手将水拧干。
宫梧桐不吭声,一直紧盯着他看。
明修诣将湿淋淋的长发在手腕上绕了绕,拧成一团用力拧掉其中的雨水。
他本来想将身上湿透的衣裳,大概是怕旁人瞧见,屈指一弹,将灵力在树边洒了一圈,随后木系灵力催动,长出根根藤蔓相互缠绕,顷刻就组成了一道藤蔓墙,将两人围在其中。
因为木系灵力的催动,那藤蔓固定不动后,缓缓开始一簇簇雪白的花儿。
明修诣轻轻舒了一口气,正要换衣裳,发现宫梧桐在那从藤蔓细缝中透过来影影绰绰的光影中安静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明修诣放在腰封上的手一顿,耳根微微发红地别过头去,小声道:“师尊,您……能转过去吗?”
宫梧桐反应有些迟钝,好一会才“哦”了一声,转过身去了。
明修诣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背对着宫梧桐从里到外将衣裳换了一遍。
因为背对着的姿势,明修诣并没有看到宫梧桐只背对了一会,大概是觉得无聊,又将身子转回来了,目不转睛盯着明修诣还没穿上上衣的后背瞧。
明修诣飞快将衣裳穿好,一边理外袍一边转身,正好对上宫梧桐支着下颌懒洋洋看着他的眼睛。
明修诣:“……”
宫梧桐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懒洋洋的慵懒风情,瞧见明修诣转过身来,还迷迷瞪瞪地冲他一笑。
明修诣愕然看他,后知后觉宫梧桐可能将自己方才换衣裳的狼狈模样全都尽收眼底,他脸都红透了,想要问宫梧桐却又不知怎么开口,险些崩溃了。
他憋了半天把自己憋得够呛,又不能对着师尊发怒,只好有气无力道:“师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