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梧桐抬头一瞧,宫确没回来,一身寒意的明修诣倒是脸色苍白地回来了。
明修诣身上全是彻骨到吓人的寒意,正在被他一点点收回内府中,只是走到宫梧桐身边的这一点时间,那寒意已经被他缓缓收了回去。
宫梧桐眨了眨眼睛,看样子宫确的确把人叫去切磋,连他徒儿的寒冰灵种都打得冒冷气了。
明修诣努力保持着镇定走到宫梧桐身边,神色疲倦又惨白:“师尊,我、回来了。”
宫梧桐道:“乖徒儿,被打伤了吗?”
明修诣摇摇头:“未曾,多谢师尊关心。”
宫梧桐按捺住窃喜,拿着玉简干咳一声,正要开口为他融合寒冰灵种,却见明修诣踉跄了一下,手突然扶住宫梧桐身下的美人榻。
只听到细微的“嘶”声,宫梧桐只觉得身下寒意肆意,一低头,明修诣手指和美人榻接触的地方已经蔓延开了一层厚厚冰霜,将他冻在美人榻上。
宫梧桐发觉了什么,满脸漠然地看着明修诣:“我爹叫你过去,是帮你融合寒冰灵种了?”
那他还研究个什么劲儿?!
连阴鸷逆徒都见不到了!
明修诣脸色苍白地点头,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竟然将师尊的衣衫和美人榻冻上了,连忙伸手想要给他解冻。
只是他才头晕眼花,寒意又有些不能收放自如,胡乱拨了两下,反而将宫梧桐两只爪子都冻上,在美人榻上保持了一个个不知羞耻的姿势。
明修诣:“……”
宫梧桐:“……”
明修诣差点急哭了。
宫梧桐本来还在懊恼没办法见到怨恨他的阴鸷徒儿了,但见自己这个姿势和一旁“大逆不道”冻师尊的明修诣,勉强抠出一点话本里的剧情随便安了上去,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宁死不屈的清冷师尊,而明修诣明显就是要加害师尊或者对师尊为所欲是的逆徒。
宫梧桐孤独惯了,每个深夜孤身一人时,总能自己和自己脑补出一堆好玩的东西来度过那漫漫长夜,现在来了个明修诣更是让他如虎添翼,灵感如泉涌。
虽然被冻得透心凉,但他依然情不自禁得雀跃起来。
就在这时,明修诣已经将寒意彻底收了起来,看着浑身有些湿淋淋的师尊,犹豫半天,不知为何突然道。
“师尊。”
宫梧桐眨着眼睛期待地看他,恨不得将话本里的台词怼明修诣脑子里让他对着念,好满足一下师尊对话本剧情的追求。
谁知,明修诣却轻声说了句:“在我满月礼的时候,是您为我批的卦言,留的生路吗?”
宫梧桐:“……”
宫梧桐突然浑身一哆嗦,被“满月礼”三个字砸得头晕目眩,方才那些编排「师尊逆徒」的雀跃陡然遇上比寒冰灵种还要冰冷的寒气,将他从头到脚冻了个彻底。
第26章 见死不救
宫梧桐根本没听到明修诣后面说了什么,“满月礼”三个字像是冰雹劈头盖脸砸了他满头的包,让他整个人都懵住了,来来回回回荡一句。
“我是禽兽吗我是禽兽吗?”
其实两人只是相差十岁,但满月礼这三个字实在是太过有冲击力,将宫梧桐冲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为老不尊的禽兽了。
明修诣刚刚融合寒冰灵种,筋疲力尽好像下一瞬就能直接栽下去。
他没注意宫梧桐脸上的异样,还在喃喃道:“圣尊当年看到的因果命数,我会在十六岁夭亡,是您开口为我指明生路。”
宫梧桐不知是不是冻的,狠狠打了个哆嗦,周身霜雪融化后的寒意还未散,让他直接清醒了。
他神色复杂,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桥段散了个一干二净,甚至头一回想要默念几遍“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好好控一控自己龌龊的脑子。
“哦。”宫梧桐根本不知道明修诣在讲什么,他打定主意要去念念佛冷静冷静,随口敷衍道,“应该是吧。”
宫梧桐垂着眸心想:“心经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宫确一不在,他就懒得去念叨那车轱辘似的经,认真想了一会才记起来。
“哦对,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
还没念完第一句,身边缓缓飘来一阵全是冰雪寒气的气息,宫梧桐疑惑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便感觉一双手突然揽住他的肩膀。
宫梧桐一愣。
浑身寒意的明修诣一把将宫梧桐抱住了。
“师尊。”
“……”宫梧桐本能念那句没念完的经,“照见五蕴……五蕴皆、皆空……”
五蕴皆空。
宫梧桐反应了好半天,才确定他小徒儿竟然真的抱住了他,方才那被冻成渣渣的胡思乱想再次挣扎着从角落里起死回生,缓慢组成四个大字——以下犯上。
明修诣自从来到九方宗后,无论做什么都规规矩矩的,被宫梧桐涮着玩都不敢顶嘴半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不顾规矩胆大包天去抱师尊。
宫梧桐哦哦哦,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不过明修诣瘦弱的身躯,连同「满月礼」三个字就像是定海神针似的,狠狠楔在他被师徒话本塞满的脑仁里,时时刻刻提醒他是个老禽兽。
宫梧桐保持镇定,保持着为人师表的虚伪做派,推开明修诣:“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抱……”
话音刚落,明修诣就被他推得直接往地上栽去。
宫梧桐吓了一跳,忙伸手捞住明修诣的腰,将他整个人又抱了回来。
他低头一看,明修诣小脸惨白,羽睫凝霜,不知何时已经昏过去了。
宫梧桐:“……”
没出息。
***
明修诣昏睡了一天两夜,经脉中四散的寒意才逐渐被他彻底操控,一点点收回去。
丹田中,原本金丹所在之处已经幻化成了冰雪筑成的小人模样,寒冰灵种如同元婴蜷缩成一团悬在内府,缓缓散发着彻骨寒意。
明修诣醒来后,来来回回握住玉钩剑尝试了半天,终于能让自己发出的并非是冻死人的寒霜,而是一股冷冽灵力。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正要换身衣裳,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越既望呜呜喳喳地走进来,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哟,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死球了呢?”
明修诣脾气好,也不生气:“大师兄。”
睢相逢在外面探出一个头来,看到他还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修诣昨日在适应寒冰灵种,整个身体像是一块冰,吓得不知情的两人还以为他死了,差点挖坑把他就地埋了。
越既望说:“你昨日一天都没去学府。”
明修诣看到越既望手中的书和手记,有些感动,心想大师兄虽然嘴毒,但心却意外得细,知晓自己没去上课落了进度,还特意给他送手记。
他这样想着,伸出手来:“多谢……”
话还没说完,越既望就挑着眉一拍他的肩膀:“昨日我和你二师兄两人扫的山阶,今日你就得自个儿扫去。不许偷懒,没异议吧——嗯?你伸手干什么?”
明修诣:“……”
明修诣面无表情,心想我伸手是打算抽自作多情的自己一巴掌。
上完了一天的课,越既望和睢相逢果然将三个扫把都塞给明修诣,飞快溜走了。
明修诣无奈叹气,只好一个人前去扫山阶。
这几日天气很好,春风拂过梢头,嫩芽冒出翠绿的尖尖,落叶比之前少了许多。
明修诣无论做何事都十分细致,千仞学府那一整条上千层的台阶被他扫得一尘不染,连一片柳絮都没落上去。
他刚扫到一半,身后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明修诣以为是有人要上山,便撤到一旁让路,只是没想到那脚步声落在他身后时,便陡然停住了。
“你就是明修诣?”
明修诣疑惑回头,发现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看身上装束应该是第一斋的。
他微微点头:“嗯,有何事吗?”
少年比明修诣要矮一些,蹦到高一层台阶上,仰着下颌:“你兄长托我给你带封信。”
明修诣握着扫把的手倏地一紧,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他淡淡道:“我没有兄长。”
少年将落了明峡岛印的信拿出来,眉头紧皱:“不可能啊,他说他是楚誉。”
明修诣神色淡淡:“我既已拜入九方宗门下,便不是明峡岛之人,楚誉和我并无关系,你将信送回去吧。”
少年大概是收了什么好处,闻言怒道:“哪有送回去的道理?”
明修诣并不管,继续慢条斯理地扫山阶。
少年更生气了,他怒气冲冲地将信往地上一甩:“我可把信带到了,爱看不看!”
说罢,就噔噔噔跑了。
明修诣有些无奈,他垂眸看了看那熟悉的明峡岛印,沉思半晌还是坐在石阶上,将信捡起来拆开了。
他打算瞧瞧楚誉那道貌岸然之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楚誉是个真正的伪君子,就算是说着要杀人的话,面上也客客气气规规矩矩,明修诣知晓他的性格,本已经做好了会看到一封全是虚与委蛇的废话的准备,但打开后,里面却只有一张写了一行字的纸。
明修诣拧眉打开,看清纸上的字,瞳孔倏地一缩。
一直努力控制在丹田的灵力骤然没掌控好,一圈寒意直接释放出去,将山阶和两边丛林都结了一层寒霜。
那信上只写了一句简短的话。
——宫确见死不救,致明首尊死于雷劫之下。
落款,楚。
春雷轰然一声响彻天边,没一会便淅淅沥沥下去雨来。
红尘苑中,宫梧桐偏头打了个喷嚏,头晕脑胀地裹着被子缩在榻上,强撑着给自己诊脉。
“寒意、寒意入体,躺一躺就好了。”
云林境在一旁皱眉看着:“不能用逢春灵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