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给几人赏赐了良田良宅、珍品财宝,就连赵五娘赵灵妃,都被皇帝问了问,赏了她一通。想来赵灵妃的父亲要是知道自己女儿干了什么,又得吓得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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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赐宴后,内宦见皇帝面露疲态,就吩咐几个少年人下去,说陛下该吃药了。
暮晚摇便也找借口出去。她看出她要走的时候,皇帝神色顿了一下,似乎有让她留下的意思。但暮晚摇当作没看懂皇帝的暗示,走得毫不留恋,听到身后中年男人一声苦涩的轻叹。
暮晚摇下了楼,就四处寻人。她在杨柳树荫下走动,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侍女夏容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暮晚摇顺着侍女的指示,看到了一棵长垂柳下,少年郎君靠树而站。
见到美少年,她一下子目露笑意。
夏容等侍女等在数丈外,帮公主放风。暮晚摇咳嗽一下,就走向垂柳下。
言尚靠着树身,仰头看着头顶树叶缝隙。他似在看着虚空出神,不知又在想什么。
如松如竹,洁净无比,端静安素,连阳光都不忍心打扰。
暮晚摇却重重扯一下他的袖子,将他拉得趔趄,差点被她拽倒。
言尚回头,看到她出现,他目中刚浮起丝丝笑意,暮晚摇就板着脸:“又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算计什么人,打算做什么坏事呀?”
言尚轻斥:“又胡说。”
方才她在楼上时不理人,而今下来时她特意来找他,让他心中生起微微欢喜。又是数日不见,言尚不觉有些留恋地看她。他想靠近她,但又顾忌着人来人往,不好放肆。
便只是看。
而他只是垂眸俯睫,微微含笑看暮晚摇,目中缱绻温情,便看得暮晚摇心跳砰砰。小公主侧过脸,脸颊被晕染出了一层薄粉色。
言尚咳嗽。
暮晚摇瞪来:“又咳嗽!见不得人啊?”
言尚无奈,抱怨了一句:“殿下怎么又说我?”
暮晚摇心想:喜欢你,看你好欺负,才总说你呀。
她面色如常,扯着他袖子就要将他往她身边扯。她硬是拖拽着言尚躲去了树后说话,对他上下其手摸了一通,一叠声问他战场好不好玩,他有没有受伤。
而看到他颈下一道小口子,暮晚摇就吊着眉,骂杨嗣不知道护人,骂护卫没用。
言尚:“好了好了,一点儿小伤而已。”
暮晚摇看回来,见他遮掩着衣领,将她揉乱的袍子重新理顺。她端详他,看到他低着头,面容微绷,眼下耳上透红一片。
暮晚摇斜目:“你又开始紧张了。”
言尚叹气:“对不起。”
暮晚摇抿唇:“不要为这种事道歉。”
她眼珠转了转,想向他依偎过去,却见他绷着身后退了一步,抬目看她一眼。暮晚摇无言片刻,心里暗恼:迟早在外面办了他,让他总这样!
暮晚摇愤愤不平,换平时早就要沉脸骂人了,但是也许是好几日不见言尚,她心里喜欢,便舍不得骂他矫情。
暮晚摇眼珠转了转,忽笑问:“你听到我刚才弹的琴了?”
言尚点头。
他目露一丝向往,轻声:“我只知道殿下箜篌奏得好,没想到殿下琴也弹得好。”
暮晚摇哼笑:“我不光琴弹得好,我唱小曲也好听。”
言尚睫毛颤一下,向她望来,眼如清水。
暮晚摇问:“你会弹琴么?”
言尚摇头,低声:“我光是读书就很艰难了,哪有那般精力去学琴,熏陶情操?”
暮晚摇便笑盈盈,伸手来拉他手腕。暮晚摇:“那我教你呀?”
言尚笑一下,温声:“好呀。”
暮晚摇道:“今晚来找我。”
言尚没适应她这突然转变的话题,愣了一下:“啊?”
暮晚摇用美目撩他:“教你弹琴啊。”
言尚:“……教我弹琴,也不急在一时吧。我今晚约了人……”
暮晚摇不耐烦:“推掉!”
言尚好声好气:“殿下,这样不好。已经和人有约……”
她一下子瞪他:“明明是我先和你约好的!要赴约也是先赴我的约!闲杂人等都要靠后。”
言尚不解:“我何时和殿下有约了?”
暮晚摇白他:“我当日和你约好,演兵结束后送你一份大礼,你忘了?今晚必须来找我,我送你大礼。”
言尚微怔:“……”
一时沉默。
气氛变得古怪。
暮晚摇以为他这个人这么单纯,一定没听懂。她不放心地走近他一步,晃了晃抓着他的手腕,再次强调:“今晚必须来找我!过期不候!”
半晌,言尚抬目,轻轻看了她一眼。
暮晚摇火急火燎中,碰上他这一眼,心中一静。瞬间明白言尚听懂了。
啊……是。他是很聪明的。
焦躁的气氛褪去,变得几分柔媚。暮晚摇也不生气了,笑吟吟地戳了戳他的手臂:“怎么了?”
言尚有点尴尬,又有点僵硬,还有许多羞赧。他有时真恨自己心思太敏,一下子就懂了暮晚摇是什么意思。原来她说的大礼,就是这个……言尚慢吞吞道:“……必须今晚啊?”
暮晚摇瞥他:“怎么?言二郎有什么意见?”
言尚:“……我没有做好准备……”
暮晚摇匪夷所思:“有什么好准备的?你还真的要沐浴焚香?或者是研究一下?不用研究,有我在呢。”
言尚:“……”
他半天不说话,暮晚摇强硬地自行决定了时间场合,外头守着的夏容喊有人来了,暮晚摇当即丢开言尚跑了。跑出几步,暮晚摇回头,见言尚仍在原地看她,目光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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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韦树、杨嗣三人一同去赴晚上的宴,内宦自然将他们这些和演兵有关的人分在一处坐着。
有趣的是,赵灵妃也跟着他们,兴奋地、蹦蹦跳跳地跟在几人身后:“我刚才听人说,陛下给我们题了记,翰林院那些才子写了一首《长安英豪录》,就是为最近的事写的!听说他们跑去编曲子唱了,很快这首诗就会传遍大江南北吧?”
杨嗣不耐烦:“关你什么事啊?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赵灵妃幻想道:“我还没看到‘英豪录’,但是我听说了丹阳公主和翰林院的争执,我觉得,说不定我也能被写进诗里去啊。”
杨嗣嗤笑:“你做梦吧。”
赵灵妃气:“你这个混蛋!”
她不理会杨嗣了,追上言尚:“言二哥?言二哥你在发什么呆?你说呢?”
言尚回神,神色微微缩一下。一旁的韦树一下子看出言尚是走神了,便低声解围:“那个娘子说的是‘长安英豪录’。”
赵灵妃看向韦树,不可置信:“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你居然叫我‘那个娘子’?”
韦树困惑,抿唇。
言尚笑着解围:“巨源,这位是赵家五娘,杨三郎的表妹,闺名唤作赵灵妃。”
赵灵妃捂住心口,有些受伤:……保护了韦小郎君好几天,那郎君都没记住她名字?
难道言二哥相交的朋友,都和他一样没心没肺么?
正这般幽怨着,旁边传来一声清婉女声,为他们几人解释:“赵娘子说的‘长安英豪录’的事是真的。你们几位都有被写进去,翰林院那里已经去编曲了,我这里有原稿,几位郎君娘子要看么?”
言尚回身,见是刘若竹领着侍女,正在对他们笑。
言尚和刘若竹互相见礼后,又为几人互相介绍。赵灵妃对刘若竹口中的诗作很有兴趣,杨嗣却不在意:“吹捧的诗罢了,能有什么文采?倒也不必念给我听。”
刘若竹蹙了下眉,杨嗣不屑,她反而生了坚持心,道:“郎君没有听,就断定写的不好了么?岂不是将翰林院的辛苦视作无用?几位郎君、娘子且等等,我去寻翰林院的人来为诸位解说。”
旁边插入一道青年好奇的声音:“我能听听么?”
他们侧头看去,见是不知何时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乌蛮王蒙在石。
刘若竹对蒙在石笑了笑,柔声:“诗中也有写到大王,大王自然可以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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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数位演兵中相识的少年青年们露天围宴,坐在各自几案前用膳。中间围出一圈空地,烧着篝火。
而刘若竹忙忙碌碌,特意领来了一位翰林院的年轻郎君。
刘若竹还没介绍,言尚先行礼:“衍之,怎么是你?”
翰林院的学士林道本神色冷淡,可有可无地被刘若竹扯过来,对这一桌演兵的人都没什么兴趣。毕竟文士和武士,自古互相看不起。然而林道见到席上的言尚,倒露出笑,连忙拱手:“素臣也在这边?”
刘若竹诧异:“言二哥,你们认识?”
言尚微笑:“我去翰林院借一些资料时,和林兄认识的。”
刘若竹似懂非懂地点头,韦树则偏头看来一眼。见言尚和对方客气交流,又领着对方介绍给他们。但韦树看了半天,觉得还是自己和言二哥的关系更好些。韦树便不在意地继续扭过脸,安静坐着了。
赵灵妃在旁边憋慌无比,郁闷地看看左边的韦树,再看看右座的杨嗣。想了想,赵灵妃还是凑过去和杨嗣聊天了。
而刘若竹不光将翰林院的学士请来,还请来了宫廷中用的乐师和歌女们。乐师和歌女坐在旁边,拿着各自的乐器,作出准备奏乐的模样。
众人诧异。
翰林院来的林道看了刘若竹一眼,又看在言尚的面子上,淡笑着和他们解释:“刘娘子说你们想听‘长安英豪录’,正好我们这里刚刚编好了曲。第一次弹唱,你们听听,看有没有什么意见。”
刘若竹柔声补充:“林郎的才学极好,曲子必然也是极好的。”
林道矜淡一笑,负手而立,示意乐师们奏乐。
悠扬曲声响起,丝竹声先开。众郎君们本是给面子地听一听,并不在意,然而紧接着,鼓声加入,编钟声加入,曲中瞬间多了铿锵决然之意。如杨嗣这样的人,便当即停了自己举着酒樽的手,侧头看向那些乐师们。
乐师们旁边坐着的歌女还未开唱,先由林道声音冷淡地诵读陛下的题字:
“佑和二十三年春,风调雨顺,百使来朝,贺朕之寿。
颂不辍工,笔无停史,乃歌乃讴……功过千秋,特留三书缀记:女儿行、少年行、英豪录。愿我大魏,运膺九五,泽垂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