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自己如何不信,落到别人身上,便什么都肯信了。谁能想象的到,这么一个祸害跑到佛门,竟然规规矩矩拜了佛,兴高采烈拿着那小小的哄孩子的玩意儿回去。就为了替别人求一个长命百岁。
成沅君道:“你怎么知道。”
顾青衡道:“我为什么不知道。”
当年他二人亲如异性兄弟,当然什么话都讲的。
想着往事,顾青衡冷笑一声:“只是万没想到,他这一腔热忱用在这种地方。”苏沐对待不关心的事不闻不问,对上心的事却不计一切代价。想到当他求助苏沐时,苏沐或许却在讨别人欢心,顾青衡心中就觉得又痛又恨。
成沅君摸着手中冰冷的金锁,他说:“这是假的?”
顾青衡道:“当然是假的。”
是啊。成沅君心想,当然是假的。真的他已经见过了,只怕早就化成了灰烬。只是万没想到那化成灰烬的东西,竟是如此来路的。不然——他蓦然心头火起,一把攥紧金锁。
“他肯为了白晚楼,做这种事。”
“他为什么不肯。成王不应该比我更知道他愿不愿意做这种事。他是怎样的人,不还是你告诉我的么?”顾青衡目光逐渐冷下来,只道,“成王找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东西呢?”
虽神色冰冷,语气却很急迫。
成沅君已恢复如常,闻言轻笑一声,把玩着锁片,只慢条斯理说:“你的心上人离开这世间,也有十来年,当日不愿相娶,如今却要从奈何桥边将人拉回来,昆元剑,你倒没想过,她愿不愿意再同你好?”
这话比利剑还要叫人心痛,顾青衡身形一顿,忽如闪电掐上成沅君的脖子,成沅君轻手一拍案面,美人金利刃顿起,反掌便将顾青衡格挡住。
顾青衡怒道:“你答应我的,难道忘记了吗?”
“啊,没忘。”成沅君笑着自身上取出一个瓷瓶,“你这么凶做什么,小心些。”
自那瓷瓶入手,顾青衡眼神错也不错盯着它,伸手便要取过。
成沅君连声道:“轻点,摔了,你的心上人可再也找不回来了。”说着将顾青衡推开,自己取出扇子扇起来,十分得意,“若非当年本王经过淮阳,不忍如花美人命丧于此,从而将她未散魂魄收拢起来。你如何才能与她再续前缘。昆元剑,本王与你恩情大于山海,你可要好好谢过本王。”
“所以你就藏了十年?”顾青衡将那瓷瓶收拢,哧笑一声,“成王,话不要说得这么动听。你将这事瞒我许久,明里暗里敲我替你做事也不少。你救人,当真是因为不忍,还是因为握着别人的把柄,莫非自己不知道么。做人要适可而止。”
“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如当初说好的一般简单,结魄灯我势在必得。还有——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你最好都不要插手我禅陵宗的事。至于无情宗——”顾青衡笑了笑,眉宇中有些不屑,“我只怕你斗不过连照情。”
即便同无情宗早已没了关系,但顾青衡却没怀疑过连照情的能力。倘若无情宗是这么容易就能对付的,成沅君何必周旋这么久,却啃不下它一块骨头。
风秀于林必摧之。皇帝想摧他们很久了。即便眼下同成沅君合作,但从根本上来讲,顾青衡永远不可能和成沅君站在一条道上。
成沅君笑了笑:“我现下将东西给了你,可见对你十分放心。昆元剑,她死之时,连对来世的期盼也没有,故而魂魄散的四处都是,我好不容易替你取回一些温养十年。结魄灯不过是用于聚魂,你要叫她重获新生,却还是需要忘忧丹补全她的心智,再用黄泉杖引她入轮回的。难道连照情会任由你将这三样东西取走吗?”
“十年了。”成沅君微笑道,“忘忧丹消失这么久,我替你养着这残魂这么久。等这么长时间,不就为了这一日。我不觉得我们应当互相怀疑。”
这里是一处牢笼。
黑暗阴森。
江原记得这里。
这里是血狱。
他出谷后一心要报仇,二话不说将这里拆了个精光。也是他运气好,正好逢上这里的妖修魔修内斗,大多数人都在总坛打架,这里看管的人就不多,江原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没有剑,只取了一枝树枝。那树枝上已然沾满了血气,江原十分嫌弃,将它扔了,本要离开,却忽然被一个地方吸引了注意。这里所有的门都是打开的,里面关押着的人都已经离开,但牢狱尽头有一间屋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江原脚下一顿,便朝那里走去,随着他过去,地上藤蔓像长了眼睛,自动自觉替他清道,牢牢缚住那扇门。但闻一声裂响,大门四分五裂,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白雾一团,将藤蔓都覆上了白霜。
整个屋子都是寒冰所雕。
而这冰室中间,摆了个冰棺。
江原像着了魔一样走上前。
冰棺中躺着人。
是个孩子,不过五六岁大,冰肌玉骨,脸很白,但这不是没有生机的白,而是莹润剔透。死了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面容的。只有活人才会生机勃勃。可是活人又岂会有他这样苍白呢?
一种莫名的力量叫江原俯下身,伸手朝他脸上摸去,冰冷,但柔软有弹性。江原仿佛能知道它软软地贴在你额上时的触感,温凉温凉。
一种莫名的悸动,叫江原没有马上离开。
他的手指尚停留在冰中人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