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确实是江原说的不错。
因为那时薛灿同他开玩笑说要双修,江原断然拒绝,这便这样回答薛灿的。本就是他的原话,江原无从辩驳。但他又怎么会知道以后的事呢。
薛灿观察着江原的神色,了然道:“你真的喜欢他。”
这回江原说话了。
他道:“不错。我是喜欢他。”
这里的风很大,穿过山间,就只有呜咽声。而地上的弟子一动也不动,仿若是个假的人。薛灿站在江原对面,看了他很久,面上的神色,叫江原难以辨别。须臾薛灿道:“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喜欢他。”
“我不知道。”江原摇摇头。
情爱之事难以说明,若要说白晚楼对江原好,其实也不见得过分的好。若要说一见钟情,江原初时只是觉得白晚楼虽然好看却过于凶残。若要说日久生情,他同白晚楼在一处的时间,别说和薛灿比,甚至连云行都比不上。
可是恍然之间,当白晚楼离开之时,江原才发觉有的人就是不自觉地叫你上了心。先是有些不忍心,再是有些挂心,最后你只要见到他开心,心中就也很高兴。
如果别人同江原渡气,江原一定将人打出去。
但白晚楼同他做这件事,江原只觉得心里欢喜。
薛灿道:“你说喜欢他,是因为他长的好看?那倘若日后你见到更好看的人,你是不是也会喜欢上别人?你喜欢他又能喜欢多久?”
江原肯定道:“我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他。但我一定不会喜欢别人。”
倘若如今关在云顶台,又同江原吃住在一处,每日在那发呆,却固执地一定要等他回来的人是个丑八怪同样叫白晚楼,或许江原也会喜欢。可见虽然白晚楼好看,但江原喜欢他,却不只是因为他长得如何了。
真心喜欢一个人时,就不会在乎对方的容貌的。江原道:“也许等你遇到一个人,叫你放不下时,你就会懂了。只是你现在问我的问题,我也不能回答你。”
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理由呢。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有时候差一点都不行的,就像他同薛灿永远只能是朋友,但他对白晚楼,不论是这一回见,下一回见,但只要见了面,想必心中都是不同。真心喜欢一个人,会沁在骨血中,刻在心上,哪怕挖心抽血,也不会改变。
“我只是有个问题,一直不明白。我同你认识十多年,救你的是我,陪你的是我,即便是这样,你却对一个只见了几面的人,说什么喜欢——”薛灿说到此处,沉默了一下,方说,“也罢。只是我再问你一句话。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么。”
听薛灿提及过往,江原一时有些心软。
他道:“我也早就回答过你,我没有忘记。”
就比如说,虽不曾提,但年幼时,江原这条命,还是薛灿捡回来的。
江原替白晚楼分解心神时,曾同白晚楼说起年幼的事。说他曾经被人抓了去,没有死在牢狱之中,却差点被渴死,最终捡回一条命,是因为有人救了他。江原一直没有提过这个人后来如何,也没说过是谁。
但其实他一直都在。
就是薛灿。
那时江原逃出来,大约头撞到了石头,眼睛一时瞧不见,一直都像个瞎子一样被照顾着。救了他的那个人,替他找草药敷眼睛,又给他找水找食物,除了不说话,没有别的毛病。江原一度以为他的‘小媳妇’是个哑巴。后来才晓得,不过是因为被他掐伤了嗓子。
其实江原不需要药治眼睛,他自己就是药,只是时间长短,必然能好。但被人照顾的感觉还是挺好的。江原从来一个人,没与人这样相处过,渐渐的就从掐人脖子才肯喝水吃东西,变成自发自觉摸到山洞边,听那熟悉的脚步声,等着人回来。
但事与愿违,追兵没有放过江原,有一日江原听到的不是熟悉的脚步声,他立即躲了起来,只听到有人说:“那小子来的地方不是这里吗?怎么不见人。”说着又埋怨,“让你不要那么快动手,活着还能领路。”
江原顿时心头如锤重击,大为震怒。但不行,他虽震怒,却没有失去理智。若是贸然出去,除了送死,没有别的好处。
可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吗?当然不可能。
江原从不打算放过任何不需要放过的人。
他蛰伏在黑暗之中,眼睛亮的像捕猎的野兽。
从此江原就知道,光活下去,远远不够。
江原回了栖凤谷,休养生息,拼了命一样修行。他所学甚杂,只求好用,不求归属。之后有三年,他又一次出了谷。这回江原直接去了血狱。他与血狱有三个仇怨,两次是为自己,一次便是为那个‘女娃’。就是在那里,他重新见到了薛灿。
与薛灿重逢,知道他没死,江原又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高兴于重新见到了‘喜欢的人’,失落于,果真亲眼所见,却同心中所想并不一样。
虽然在眼瞎之时,江原曾经对那个救了他的‘女娃娃’心生好感,可是时间流逝,江原心中便一点想法也没有了。
薛灿行事过于斟酌心计,而江原的性格很简单,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他虽出身不如何富贵,亦受过不少苦难,但从不怨天尤人。既然救命恩人没死,仇又已报,江原对于拿西域大权没有兴趣。世上快乐的事这么多,何必一头钻进执迷不悟的迷障中。
所以那时,白晚楼与他说到娶不娶妻,渡不度气之时。江原才会说,当然没有。确实是实话。他同那个‘女娃’,是断无可能。
其实除却收服西域那段岁月,他二人之间有过见面,后来一切大定,薛灿忙于事务时常奔波在外,江原又只呆在栖凤谷中不愿出来,二人之间的交谈不多,了解也不多。
若一定要想起来,反而是薛灿野心勃勃利用这个打那个,利用那个牵制这个,玩得一手好伎俩,这种印象最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