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九月毫不隐瞒的回答,苏升平先是皱了皱眉,须臾显然也是理解了,叹了叹:“也罢,得了个县君的称号又获得了这么多的赏赐,也该是知足,若是在这种时候涉足天家之地,难保不会被暗中那些存有嫉妒之心的人视为眼中钉,月儿既然能有此淡薄知足的心性,为父如今便也不逼你。”
“爹爹能逼我什么呢?昨夜二姐没能如您所愿的争光,反倒是我这个最丑的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的女儿将这遗憾填补上了,您自是该满足的,我又不是被您打造多年只为了脸上有光的宝贝女儿,我能做到如今的地步,爹爹您自然也没有道理来逼我做任何事情。”
九月这话说的其实并不重,但也是理所当然的,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情跟苏升平玩心眼,说完便直接转身要走,不打算再跟他废话。
苏升平却是愣了一下,脸色略略难看了几分,同时皱起眉忽然道:“陈嬷嬷的手,是你砍断的?”
九月的脚步当即顿住,却是没有回头,只是望向前院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的说:“爹爹以为,月儿是这种主动去砍人双手的血腥之人么?我若是有这等说伤人就伤人的本事,我看不惯谁的话,那个人的脑袋早就已经搬家了,还用得着我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到如今?”
她这时回头,冷眼看着苏升平:“如果我想杀人的话,爹爹您应该也早就没命了,可是您看我什么时候用过这种以刀剑暴力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月儿这么久以来所做的每一件事,可都是用了心的。”
她自然是用了心的,这孩子现在的心性聪慧狡黠,深藏不露,苏升平也是在今天听见衿之那番的控诉才忽然发现,月儿是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当然,他并不信什么鬼怪之说,可这孩子的变化,也的确是让人震惊。
“不过。”九月忽然笑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无论是大夫人二小姐还是陈嬷嬷,如果她们不来得罪我,我也不会加以报复,陈嬷嬷的手倒还真就是我坎的,她叫来修真观的道士打算在我身上施以禁术来控制我,更让所有人以为我是真的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更强迫我喝下致哑的毒药。”
苏升平的面色当即为之一震:“你说什么?”
“当时我还真就不知道那些符水有致哑的效果,也是从危机中反抗出来后,将那些想要喂给我的水灌到了他们的嘴里,我才知道。而陈嬷嬷这般残害于我,我既然已经发现她对我的这种毫不留情的杀意,为了自保……我也该做点什么,您说是吧,爹爹?”
九月始终只是在淡笑:“况且,那些人都还活着不是吗?得到了该有的报应,我的手上也没有沾一条人命,爹爹认为,女儿做的可是过分了?”
苏升平骤然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九月眼中那凉凉的笑意。
仿佛这么久以来无论是明月院中的人,还是落亭院中的人,包括霜染那个背叛了赫连锦枝敢跟他苟且最后却自尽惨死的丫头,一切的一切竟然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即使明白的确是慕清莲和衿之在背后做了不少的亏心事,可他万万没料到月儿这孩子竟然……
这么可怕。
“爹爹,慕清莲和衿之伪装多年的嘴脸我已经帮您卸下了,您也不必太感激我。当然,能让您也顺便醒悟出自己的这种种所为是多么的另人所不耻,也算是女儿给您送上的大礼。这一路走来,女儿一步一步徐徐图之,为的就是让您看看自己如今究竟是一张怎样的恶心面目,当年的一代贤臣,呵……”
九月冷笑着转身便走,没有回头去看苏升平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的瞠目结舌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慕清莲在今天下了台,苏衿之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九月觉得自己当初受的气这会儿消了不少,所以才会忽然间没耐心了起来。
走进丞相府中的药房,将正在药房中的两个郎中请了出去,便一个人走在那些放有各种药材的小格子边,从袖中拿出一张自己新研制的药方来,细细的挑选着各种药材。
然而每取出一味药来,关上一个小格子,她的耳边就忽然回荡着楼晏的那句话。
“下月底便会拔军向北,重回北漠边关。”
还真的是了无牵挂啊。
手不由的在小格子上用力一推,力道有些重有些发狠,眼前装满药材的柜子忽然传来一声响动,随着那响动过后,九月的愣了一下,手贴在那些小格子上,侧耳贴在柜上向这里面听了听。
这柜子后面的墙里,声音怎么是有些空旷的?
丞相府里的药房是紧靠着西院边缘一角的一方,而后院的这一位置后方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丘,夏天,山上茂盛的树木垂柳垂到西院里,格外的清新好看。
既然是紧挨着墙后的山体,这里面又怎么可能会是空的?
除非……
她顿时向外看了一眼,见这附近没有什么人靠近,便向后退开了几步,仔细观察着眼前装满了药材的柜子还有各个小格子,重新拉开每个小格子仔细看了看,找不到什么机关。
觉得也许只能推开柜子才能看见这后面究竟有什么了,可她忽然又想起了安王府珍馐阁中的那些机关术,想了想,还是转身在房间里四处寻找了起来。
从桌上的杯碗花瓶直到角落里的瓷器摆瓶,再到地面上的每一块方砖,墙上的每一幅画,甚至是这上百个小格子都被她翻了一遍。
可却仍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当做机关的东西。
难道是她想多了?
忽然,外边有脚步声传来,九月回头看了一眼,迅速闪身到柜子一角的一块能勉强挤进一人身体的空间里躲藏进去。
药房的门被推开,两个面孔不算陌生但也一时记不起来究竟是哪个院里的丫鬟端着盘子走进来。
“哎,陈嬷嬷现在可真的是太可怜了,人哑了,腿也没力气动了,双手也断了,本来还以为能指望着大夫人和二小姐这个靠山勉强的在府中活下来,可谁知道,大夫人今天在前院里跪了那么久,也还是没逃过被废掉丞相正妻的身份这一命运,以后连住明月院的资格都没有了,听说是被赶去了府后小院住呢,就是之前四小姐住了十几年的那个破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