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宛如走了几步,李少怀站在原地不动,“我就不进去了,元贞该是有很多话想说的。”细心之人总能想到一些微乎及微的事,她怕她去了,夹在中间会让两个人为难。
话音刚落,停住的步子加快了速度。
束发戴冠巾而衣道服的女子负手静立在案前,让只身进去的人不由的愣了一下,“原来官人这习惯…是学了您的。”
紫色的道袍微动,静立的人转身面对,算着年龄,她是沈继宗的姐姐,早已过四十年华,可如今见着真人,却是怎样看着都不像的,与那宸妃一样,显年轻,实她又比李宸妃还大上不少。
道家人多长寿,至百岁白发仙翁的赵宛如就见过好几个,赵宛如走近了些,侧身道:“久闻真人之名,未能亲去拜访,失敬。”
听着轻盈的脚步,她于心中便已经有了对赵宛如的几分猜测,转身看到时,与她猜想的几乎无差,“公主的福身礼,贫道受不起。”
“您是阿怀的师父,我已嫁她为妻,你便也是我的师父...”赵宛如轻轻一笑,“这么说,似乎是我有些高攀不知耻了。”
长春观女冠虽多,但太清真人所收的嫡传弟子却只有几个,悟性最高便是首徒,凌虚真人。这些人,皆是世人想结交之人。
“你要见我,却又顾及了什么没有和那孩子一起进来,你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她没有进来,也应该如是。”沈秀安凝着赵宛如,脸上的表情一改常态,“我并不意外你能和她走到一起,先师曾说过,有些缘是天注定,或许他早就预测到了。”
深邃的眼眸里有着连赵宛如都看不透的高深,这种感觉要比她的大弟子凌虚真人还要重,赵宛如见过陈抟,但那时尚在襁褓中不曾有记忆,如今见到其徒弟的道骨仙风,她又对那曾测过自己命运的道门高人不禁好奇了起来。
不过此行,赵宛如是带有别的目的的,顺着这个话,她睁着深色的眸子,“扶摇子能预知孙辈之事,可不知为何,却置真人您于不顾?”
“你是想以后辈身份,说教与我,还是想以公主之身训斥于我?”沈秀安听着,眼中没有任何波动。
过于平静,反而令人担忧。
“宛如不敢。”赵宛如微低下头。
“你和你母亲,其实很像。”
李宸妃不常出现于人前,宫人大多没见过几次,自然也就没什么记忆,只知道大内宫观里有一个李姓的妃子。
回身第一眼,她就看出来了赵宛如与李宸妃长得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眉眼间的柔情。又因赵宛如多了几分杀伐果断,若不仔细看的话是极难看出来的,且以她们的性子,也不会有人会想到是母女。
“但你的母亲,太过优柔,太过重情,也软弱...”
“逆来顺受。”赵宛如补着她的话,逆来顺受这四个字将宸妃的半生说尽。
但是却没有人会将它与赵宛如连在一起。
“你不同,太不同了,那孩子遇见了你,我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赵宛如冷笑,“或许,只是你们觉得不同吧。”
那不同,只是因为沈秀安看不透,“你心里藏了太多东西,你眼睛里也看着太多东西,别说是那孩子敌不过你,便是我,也猜测不到。”
道家不信虚无缥缈的东西,重来一世这种匪夷所思之事更是,赵宛如解释不了,也不愿解释。
上一世与重来这一世,相差太多,若论母女的性格,上一世她内心深处或许与宸妃是一样的。看着于人前风光无限,实际所承受的苦要比常人多太多,这些苦压着她喘不过气来,让她没有反抗的余地,挣扎反抗的最后,还是选择了顺从。
“师父没有反对官人大婚,更没有阻拦她入仕,便已经确认了不是么?”
从容的脸突然露出一丝笑容,她似放松了,“你们互为药引,必定有一世纠缠,原本她入东京我是不放心的,如今大婚了我反而放心了不少。”
“寻思着,堂堂的惠宁公主,即便再不讲理,再怎么样厉害,那护犊之心,是人人都有的,何况一个傲性女子。”
“她是个倔脾气,倔的时候牛都拉不回,能找到一个厉害的娘子管管也好。”
“还有那招蜂引蝶的本事,她自己是不自知的,自十二岁起就引得了江南好几家大户人家的姑娘垂青,我可是废了一番功夫才说退人家。”她说这话的时候,似有邀功之意。
“师父...”赵宛如语气放温和了一些,“没想到,师父连说话都这般有趣。”
她原以为,太清真人这种高士皆是一些古板执拗之人,就像当初的晏璟,她以为作为晏璟的师父应该会要比她还出尘才对,结果倒是出人意料。
“你母亲,第一句话,也是这个。”再提起往事,沈秀安只是一笑了之,“金华县沈家大姑娘,少时聪颖,习得家中千卷竹书,年纪轻轻便悟道,但是她们不知道,我一旦踏出了书房,便成了那街上的混世魔王,不再似那大家闺秀一般规规矩矩,偏喜与那些小童打闹一起。”
“世家子弟,怎会允许女儿与街上顽童嬉闹一块...”
沈秀安抬起眼,“生母亡故那年,父亲续弦,我便自己要求,出了家。”
生母亡故...不用细说,她也猜的出沈秀安所经历的遭遇与变故。
“时隔数年,您还能记起母亲的话,为什么...不愿见她呢?”
听得赵宛如的话,她只是浅浅一笑,这笑有嘲弄之意,也有苦涩之滋,“所以,你来,”眸子重归宁静,眼中身影柔弱消瘦,恍若当年,“是想让我去见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