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毒?你吃过的,有毒没毒,心里没点儿数啊?”我气道,主动将桃子从身上脱离,塞到金蝉手中。
金蝉也没客气,塞嘴里就吃了。吃完又回味了下,道:“比普通桃子甜了些,挺好吃,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猴子沉着脸淡淡“嗯”了声,又莫名其妙瞪我一眼。救人一命,我没觉得自己有错,但猴子这般怒气冲冲地瞧着我,还是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可惜只有一颗。”金蝉意犹未尽,惋惜地叹着气,但脸色已经恢复,嘴唇也不黑了,神采奕奕。
“一颗就够了。”猴子看着我道,将他放下。
金蝉意识到自己竟然奇迹般的好了,匪夷所思地盯着我,“这…这…小桃仙,它竟能…起死回生?”
猴子没肯定,但也没否认。他从内袍上撕下一块干净红色布条,伸手一圈一圈,密密实实在我腰间缠着。
“……”我低头看他手指灵活,认真为我包扎伤口,原来他之前盯着我的腰看,不是嫌弃我,而是在担心我的伤情么?可想到他马上就要跟着金蝉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鼻头一酸。
“小桃树,我要走了,你在这里好好的。”猴子在我伤口上绑了个红色的蝴蝶结,又紧了紧,才凑到我耳侧,淡声道:“还有…以后少拿桃子送人,否则被我知道了,无论走得多远,定会折回来打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欢喜就变美少年啦!
第47章四七
猴子说,如果知道我将桃子送人,一定会回来打我!
无论是在仙界还是在十方幻境,他几时对我放过这种“狠话”?何况我是为了救人才赠与金蝉桃子,我有何错?
被猴子的话一激,我登时委屈起来,嘴一撇,含起一包热泪在眼中,愣愣瞧着他,满脑子都是猴子挥着金箍棒胖揍我屁股的模样。仅是想想都觉得疼!
等我脑海中那阵连篇的浮想终于谢幕,猴子与金蝉已经走了。有言说“站得高看的远”,我努力挺直了腰杆,瞪大眼睛,望着通往山谷出口的曲折小路,路上只有一串脚印,再无他们的身影,更没有诗和远方。
“长…长留哥哥…你别走…”眼眶中憋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再盛不住,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直到猴子鲜红的衣裳消失在天际,我才意识到,我并不是因为听到猴子要打我,心里害怕,才委屈地想哭。而是因为我知道,当他说出那句话时,就是在跟我告别。
猴子真的要随金蝉走了,我舍不得。
这是我第一次尝到凡情的滋味儿,其名“生离”。
那时我尚不懂自己为何会有这种陌生的情绪,只知道一想到再见不到猴子,心里突然很疼。那痛楚比我当初被天马撞断腰肢,比我当初被骤风吹断根茎,都要疼千倍万倍,让我不能自己。
我哭了三天,直到眼眶干涩,再流不出一滴眼泪。我哭累了,也再也不想哭了。横竖哭也没用,走了就是走了,我哭他也不会放下金蝉,回来陪我。
他是万众瞩目的盖世英雄,应该随金蝉一起成就大业,普渡众生,受万人敬仰,而我只是一棵连泥窝窝都离不开的歪脖桃树,身份卑微。堂堂堂齐天大圣,又怎么会为了一只树妖,而长留于此呢?
我该放下。
我放不下。
恍惚数年已过。
我以百兽为伴,以雨露为食,汲天地灵气,集日月精华,在山下潜心修炼。我已很少去主动想起猴子,唯有在深夜,望着爬上树梢的一轮圆月,听着深谷中传来野兽的嘶鸣,才会念起猴子来,然后越发努力地修行。
或许是沾了猴子的光,得以去幻境历练,如今我的体质与在蟠桃园时大不相同,仙元变得更加稳固,灵力也充沛许多,甚至在练习了几次后,可以很好的控制那些突然暴增的灵力。
比如我可以控制自己何时开花结果,花开几朵,桃子是大是小;我也可以让生长在身边的一些本已枯萎的花花草草重新充满生机;又过了数月,我甚至能让山顶距我最远的一棵老干树,枯木逢春,吐出新芽来。
并非只有植物,偶尔有些重伤的野兽从我身边跑过时,我也会帮忙给它们治一治,只要不是死透了,就都能医活。
玉帝他老人家说过,我这棵桃树与众不同。我是树中龙凤,桃中翡翠。
这话,玉帝或许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想到我这块被土疙瘩包裹了数万年的翡翠,竟有一日,真的开了心窍,化身为人。
那日是个阴雨天,又是在深更半夜,天上没什么星星月亮,我就寻思着,既然没办法吸取日月精华了,不如躺下困个觉罢,横竖自猴子走后,我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于是,我在自己身上找了个相对粗实的枝干,躺了下去。
雨势很大,不过因为是夏天,下下雨倒也凉快。我躺在雨里,边睡觉边洗澡,挺舒服。后半夜甚至还梦到了猴子,梦到他取得真经,立地成佛。佛祖赐给他一座宏伟的和尚庙,让他剃度,拿着一把三尺多长的大铡刀追着他跑。猴子跑不过,硬生生被金蝉和佛祖按在地上,剃光了金灿灿的头发,变成了像金蝉那样的光头和尚。
妈呀!我的长留哥哥变和尚了?光头的猴子就不好看了!我不认!
“不要!”我被光头的猴子吓得一个激灵,打着滚儿从树杈上翻下来,“噗通”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嗯!”我闷哼了声,揉着摔疼的脑门,从泥水里爬了起来。彼时那场突如其来的夏季暴雨早已过去,乌云消散,东方露出天空的一点点白。等水面的淤泥沉淀,恢复平静,我在镜面一般的水中看到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