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直双目欲裂,深吸了一口气,才沉声下令道:“唐玉,快!厂公担心夫人,再快一些!”
坐于马车前面的缇骑唐玉同样面容冷酷,策马的动作越发狠厉急促,马车飞一般朝汪府奔去。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厂公等不及了!
第235章 情意
此时,汪府后宅一片冷肃。那些被汪府仆从精心伺弄的花草被踩踏过了,到处可见花枝折断、残花零落。
仆从们脚步匆匆,没有人会说一句话。而斯来院内,从叶绥房中端出了一盆盆血水,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阵阵血腥气。
季妈妈和佩青等人神色惊惶,眼中还垂着泪,却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夫人……夫人她……那些黑衣人是冲着夫人去的!
赵三娘已受了重伤,夫人她……夫人她幸好没事,幸好,幸好!
就在这个时候,季妈妈和佩青等人觉得眼前一晃,还什么都看不清,便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即“砰”地合上了!
随即缇骑急报了一声:“厂公回来了!”
天色已经暗了,高烛已经点燃,叶绥静静看着床上的汪印,面沉若水。
汪印双目紧闭,容貌依然俊美得让人屏息,然而雪白的肤色带着一种病态的暗淡,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
若不是他胸口尚有起伏,就像个精雕细琢出来的瓷人一样。
如此安静,如此……柔弱。
叶绥觉得自己的心痛得厉害,忍不住用手轻抚胸口,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下午汪印急驰而回,甫冲入房中便身体一僵,瞬间昏迷了过去。
府医已经将他体内的金针取出来了,可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直到现在他还没有醒过来。
府中的事,有封伯和缇骑在,正在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行事。
有人闯入汪府的事情已散出去了,斯来院的里外都布满了暗卫和缇骑,守卫异常森严,连苍蝇都不可能飞进来……
这些情况,叶绥有所了解,却没有细问。她现在是身受重伤的人,只能在房中不出。
况且,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汪印身上,根本无暇他顾。
大人,什么时候才醒过来呢?
不管怎么说,大人及时回来,那就好了,太好了。
这一日跌宕起伏,她心神激荡,还接连做了两场戏,终究也乏了,不一会儿,她便合上了眼,低头伏在了床边。
直到第二天卯时许,汪印才醒过来,脸色也比之前好多了。
睁开眼之后,他便看见了帐上的四喜帘勾,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还在小姑娘房间里。
下一刻,他便见到了伏在床边睡着了的叶绥,忍不住侧了侧腰身。
小姑娘,怎么会这样……
他略略一动,叶绥便立刻察觉了,她倏地地抬头头来,眼中还有些朦胧,在看到汪印睁眼之后,眼中便全是欣喜了。
大人,醒过来了!
汪印的醒来,让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其中尤以府医为甚。
忘了说,府医姓木,府中人皆称呼其为木大夫。
得知汪印醒来后,木大夫自然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诊断过后便道:“厂公无碍,切记一个月不可以动用真气,不然,经脉便大损……”
顿了顿,木大夫声音略沉,道:“厂公,这是第二次金针封穴了。”
金针封穴乃封住五识六感,只能作为无奈之计。一个人,最多只能承受三次金针封穴。
三年前的夏秋,厂公已受过一次了。如今便是第二次了,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木大夫暗自希望:不会再有最后一次,不然,他怕是针都拿不稳了。
汪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一旁的封伯开口了:“主子,老奴以后就随伺主子吧。”
主子虽然令他在府中颐养天年,但这一次主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已不能再在府中待着了。
汪印默然片刻,淡淡道:“可。”
他一个月不能动用真气,郑七受了伤,王白去了小姑娘身边,暂且还得劳烦封伯了。
听到这些话语,叶绥眉眼垂了下来,轻声说道:“大人,我基本都在内宅,身边无须王白这些人……请大人将他们撤走吧。”
她觉得心里被什么塞住了似的,难受不已。
大人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暗卫人手不够。原本,在大人身边守卫的王白等暗卫,来了她身边……
她此前只知道赵三娘、笔墨纸砚四丫鬟是来保护她的。
不想,除了这些人,还有汪府的暗卫。
暗卫啊……就连贵重如顾璋这样的世家子弟,身边也只有两三个暗卫而已。
她一个内宅姑娘,何须用这些暗卫?并非她妄自菲薄,而是自己没有必要,没有必要分薄督主大人的守卫力量。
若是她早知道王白等人隐在身边,那么一定会严词拒绝。那么,大人便不会受伤了!
汪印朝虚空处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只道:“本座心中有数,让他们在你身边隐着便可。”
他心中清楚,必是因为自己这次意外受伤,才让王白等暗卫露了痕迹。
不然,小姑娘不会知道身边有暗卫。无论如何,也算王白办事不力。
看来,本座身边的确平静太久了,不过有了些许意外,暗卫们便失了分寸。
叶绥抬头看向他,嘴唇轻翕,最终还是坚持道:“我不喜他们在身边,我不愿……见到大人受伤。”
汪印默了默,随即叹息一声,道:“你错了,本座受伤,并非是因为暗卫。而是事出突然,便是王白他们在身边,结果也一样。”
第236章 实情
汪印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然后看向了叶绥,眸光里依旧云淡风轻:“先前本座走得急,没来得及说什么,并非存心瞒着你。”
他疾驰回来后便忙着进宫事宜,尚未来得及对小姑娘说受伤一事,竟令小姑娘如此自责,倒是不美了。
叶绥微微挺直腰,摆出了细心倾听的姿势。
是了,这一日一夜发生太多事情了。先是熙平公主突然闯府,而后大人受伤而回,接着便是金针封穴、大人进宫面圣,最后便是昏迷不醒。
这种种事情,发端便是大人离京所办之事。封伯只说大人是去办曲家之事,却没有说清楚明白。
究竟是曲家什么事,致令大人受了重伤?致令素来对大人恩宠倚重的永昭帝会前来试探?
汪印唇角微勾,眉梢间涌出一丝杀意:“有人用曲家子弟的性命,来挑起皇上对本座的忌惮。本座安置在梁州的曲家子弟被发现了……”
曲家子弟虽然已离开京兆了,但却没有离得太远,绝大部分的子弟都被缇事厂控制起来、秘密安置在梁州。
只待时机成熟,这些人便会悄无声息地“死掉”,将会成为曲家事的最后落幕。
然而,两天前他接到密报,左翊卫大将军简靖安领着二百左翊卫秘密离京,直朝梁州而去。
他担心事有变,便领着心腹悄然离京,缀在左翊卫后面,同样秘密疾驰梁州。
便是在梁州那里,他遭到突然伏击,出了意外……
缇事厂耳目遍布京兆,在左翊卫那里自然也有钉子。汪印刚离京不久,便已查明简靖安这一行人的安排。
原来,简靖安领了皇上密令,前去梁州办事。
而且,简靖安所挑选的士兵,除了其心腹亲信之外,便是嗜血好杀之人。
大安朝每一卫将近有六万人,这六万人当中,自是不乏许多心性残忍的疯子。
这些疯子被拘在军中、被严密控制起来,成为每一卫的杀器,也成为每一卫令人震慑的武力值。
如今,简靖安领了密令、带着这些杀器前去梁州……这密令是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汪印当机立断,令心腹缇骑改头换面,同时启用了部分秘密养着的私兵,打算抢在简靖安到达之前将曲家子弟转移。
曲家子弟统共有五十多人,这五十多人要悄无声息地移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安置最后一拨曲家子弟时,缇骑们遇上了急赶而至的左翊卫,与其拼死血战。
其时,缇骑们身穿黑衣脸蒙黑布,为了不暴露身份,所用的也并非七星刀及惯用的武功招式,但缇骑的武力值明显高于左翊卫,到了最后,便指剩下左翊卫那十来个人形杀器追着缇骑。
直到此时,汪印身边的暗卫们才出手,以截住这些人形杀器,好让缇骑们能够顺利脱身。
按照汪印对各卫的了解和熟悉,他身边的暗卫们截住左翊卫这些人形杀器,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就在暗卫与左翊卫交手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来势凶猛,而且武功不比左翊卫这十来个人差,情势一下子便不同了。
这些黑衣人,并非是冲着曲家子弟而去的,他们甚至看都没有看曲家子弟一眼,他们像是影魅般,招招杀着都是冲着暗卫而去的。
很明显,这些黑衣人身上也带着暗卫的特征,绝对就是冲着汪印而来的。
最后,汪印被迫应战,瞬间便斩杀了好几个黑衣人。
可是,战况并没有因他加入而结束,反而更加剧烈了,他和暗卫也越来越危险。
原来,这些黑衣人早就暗中准备了弓弩,就等着他出现。
弓弩从四面八方射杀而来,就连左翊卫那十来个人,也有躲避不及而被射杀身亡的。
汪印左腰的伤口,便是在飞驰刺杀弓弩手的时候,被其中一个蒙面黑衣人的长刀所伤。
他强忍着伤痛,与暗卫们相互配合,斩杀了暗处的弓弩手,也令剩下的黑衣人心神俱裂地逃逸。
汪印及暗卫们逃过死劫,尚未来得及喘一口,便听得左翊卫的钉子急报:简靖安已疾驰回京兆,当是返京复命了。
最后,汪印淡淡道:“接下来的事情,你便知道了。许是为了试探本座,皇上才准熙平公主前来府中……”
他语调平平,说得波澜不惊,然而叶绥心中却惊跳不已,几度起起落落。
曲家子弟、左翊卫、蒙面黑衣人、人形杀器、弓弩手……原来,这便是大人所办的曲家事,原来大人就是这么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