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嘛,很简单。因为缇事厂和运转阁都握在汪督主汪印手中!
它们一明一暗,是他手中极为重要的两股力量,也是安身立命的倚仗之一。
缇事厂是庞大的国家机器,所办的都是大案要务,像查探累世大族阴私这样的事,自然就交给运转阁了。
运转阁到底会查到什么呢?
第50章 破坏
运转阁接下这个任务后,就立刻给河内道南平州那边传讯,马上开始查探顾家二爷朱砂公子的情况。
若非汪督主交代了一句“务必翔实”,怕是运转阁就会按照叶绥所要求的那样去查,速度肯定会更快。
七天后,叶绥从运转阁知道了顾珃的消息,重点便是顾珃身边人的死亡状况,罗列极为清晰详尽。
运转阁的记录上写着:
“永昭十七年十一月,姬罗氏消失不见。”
“永昭十七年三月,妾陈氏暴毙。”
“永昭十六年九月,换四个丫鬟。”
“永昭十五年……”
“永昭……”
每一条记录,都在说有一条或者几条生命消失了,粗略算来有百余人,这是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而实际死亡的人数,定会只多不少。
这些人都是顾珃身边的人,他们陆续消失只能说明一个事实:顾珃还是前世的顾珃,那个残忍成性、嗜好虐杀的顾珃!
叶绥合上了这个卷宗,没有问这是真还是假这样的废话,只是问道:“若是这些卷宗呈至刑部或者大理寺,会被受理吗?”
吴不行与京兆各官衙打的交道很多,再说了他的主子还是大安朝最大的特务头子,因此他对朝廷的办事很了解。
他摇摇头,道:“刑部和大理寺或会受理,然而没有多少作用。顾珃,是南平顾家的二爷,那些人最后去了何处,都有证明,没有人会相信是顾二爷虐杀了他们。”
叶绥叹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她也算在朝廷浸淫良久了,怎么会不知道刑部和大理寺的规矩呢?
她这么一问,只是心有不甘罢了。怎么能甘?这么多人命,始终逍遥在外的凶手,还有前路未知的甘妙。
甘妙已经与顾珃定亲了,若是按照前世轨迹的话,他们会在明年成亲,然后甘衡言就会病死,甘妙自此每天受顾珃毒打,直到最后反抗死去……
这个轨迹,叶绥只要回想,就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甘妙再一次遭遇这些悲剧,她一定要阻止甘妙嫁到南平顾家!
她紧紧抓住卷宗,手指都泛白了,脸上却笑起来,问道:“小哥,你说破坏甘家和顾家的联姻,靠这些线索可以吗?”
吴不行听了,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说道:“我还没有坏过别人姻缘,不清楚。”
他知道叶姑娘不会无缘无故查探顾二爷,现在既然查到了顾二爷是这样的人,当然会想尽办法阻止了。这么说来,叶姑娘和甘家姑娘,是闺中好友?
吴不行对这些姑娘家的事情没有兴趣,他还得将南平顾家的情况禀告给主子呢!于是,他挥了挥手,示意叶绥赶紧离去,免得在此碍眼。
叶绥离开运转阁后,漫无目的地在东市转悠着,想着怎么破坏顾、甘两家的亲事。
拿着这些卷宗去甘家、找到甘妙戳破朱砂公子的为人?甘妙肯定不会相信,甘夫人会将她当成失心疯。更重要的是,会惊动南平顾家。
现在她手中无权无钱,南平顾家对于她来说,还是个庞然大物,她还不能与南平顾家直接对上。
只能徐徐图之,不管怎么说,得尽快将顾珃的为人透露给甘夫人知道!
甘夫人是官员夫人,想要接触到甘夫人,那就只能找母亲了。于是,叶绥立刻返回了太平巷,急急往映秀院走去。
可惜,娘亲与甘夫人并无交往。倘若往甘家递帖子的话,甘夫人接下的几率很微。从上次明照诗会的情况看来,朱氏与甘夫人倒是熟悉。
可是朱氏的路子,早就已经堵死了!
想来想去,她只好厚着脸皮给甘妙投了拜帖,可是甘家的门房说姑娘最近很忙,不能接下帖子,烦请体谅。
得,这条路子也断了。
至于话本里所说的,托付街上流民将卷宗送到甘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连她想尽办法都没能见到甘夫人或甘妙一面,流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无奈之下,她只得去闺学打听,看是否有人与甘妙私交甚笃,或者请碧山院两位明月引见引见。
可惜的是,甘妙过去在太原府,并没有入京兆闺学,再者以叶绥在闺学的声名,姑娘们都避开了此事。
而那两位明月,据说家中另有要务,暂时不会在碧山院出现了。——叶绥再一次碰了壁,铩羽而归。
怎么接触甘家就这么难呢?叶绥知道这是因为甘家的根基在太原府,很少出现在京兆府之故。之前叶绅竟能邀请甘妙来参加明照诗会,主要是凭着朱氏娘家长兴侯的面子。
现在,叶绥认为自己就算去求叶绅,叶绅也不会为她引见甘妙。或许,叶绅自己都见不到甘妙呢!
叶绥觉得自己颇有些似无头苍蝇,撞来撞去都找不到出路。或许,是自己太心急了,失了往日的冷静,被困住了。
关键,还是在于甘妙!
在离开闺学后,叶绥便带着佩青来到了甘家门外,再一次往甘家投了拜帖,却没有离开,而是在甘家附近踱着步,看样子实在闲逛,目光却一直盯着甘家门口。
每当甘家有人出来时,她便抬头看一看,见出现的并不是甘夫人或甘妙,便自顾自去了。
没错,叶绥打算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法:守株待兔!一定要想办法将手中的卷宗亲自交给甘夫人,至于甘夫人是否相信……那就再说吧。
叶绥并没有发现,在甘家不远处的茶楼上,有一个肤色雪白、神容淡漠的人坐在窗边,正巧看见了她的举动,还看了不短时间。
第51章 幸运
过了一会儿,神情淡漠的汪督主突然问道:“你说,她想干什么?”
他身后站着一个白发老者,闻言便立刻回道:“主子,她先前不是查了顾二爷吗?许是想将结果告诉甘夫人?看样子是不得而入。”
说罢,白发老者朝远处的叶绥看了看。——以他的功力,将叶绥看个清楚明白是完全没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白发老者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叶姑娘了,心情颇有些复杂。
相貌什么的,完全不在老者的关注之内。他只在意的是:主子对这个姑娘似乎有些不一样。
那么,他便要好好看看了。如今一看,的确十分出众,光是那副容貌,就已经压过许多姑娘了。就容貌来说,站在主子身边想必很合适。
可惜,主子他……
白发老者叹了口气,收敛住所有的想法,安安静静地立在汪印身后。
听了他的话,汪印沉默不语,他远远看着那个小姑娘,眼神依旧没有丝毫起伏,脸上仍旧带着一丝摄人的杀意。
只是,回到缇事厂后,他沉思片刻,随后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唤来了缇骑,令他们将书信送往太原府一趟,千里加急!
“是,厂公!属下领命!”缇骑肃声应道,随即就飞跃离开缇事厂。
甘衡言很有可能接任太原府尹,国朝栋梁无须陷入后宅之忧,本座就破例帮他一次吧!
缇事厂缇骑带着厂公的书信,千里急奔,连飞骑都累倒了几匹,终于在第二天午时赶到了太原府,见到了太原少尹甘衡言。
甘衡言见到缇骑那一身红色的鸣蛇服时,眼眸即刻缩了缩,想到缇事厂的森严可怖,脸色不禁变了变。
缇骑,事厂的缇骑,突然出现在太原府,是来办什么事?
下一瞬,甘衡言便恢复如常,心底那丝惊慌被他压下去,平静地问道:“不知两位缇骑来找本官,所为何事?”
缇骑一出,千里流血。但太原府近来很平静,甘衡言想不出有什么须劳烦缇事厂出动的,缇骑所来是为何事?
“下官奉厂公之令,来给大人送封书信。”一名缇骑这样说道,从怀中拿出书信递给了甘衡言。
听了这话,甘衡言心中更疑惑,忧虑更深了。他与那位权倾朝野的汪督主,并没有任何交集,怎么会有书信送来?
想到那个俊美无俦、宛如姑射神人般的汪督主,甘衡言接过书信的动作下意识变得恭谨。
“下官会在太原府逗留半个时辰,厂公有令:若甘大人有书信送回京兆,可代劳。”另一名缇骑说道,言辞十分简洁。
甘衡言抓住书信的手紧了紧,回道:“既如此,两位请随意。本官先离开了。”
甘衡言明白缇骑的意思,这是说一定要带书信回京兆,“代劳”这话只是隐晦而已。
说实话,一想到这是汪督主送来的书信,甘衡言便不想打开,怕惹下什么祸事。但现在不得不打开,还必须有所回应。
汪督主这书信到底写了什么?自己要怎么回应,才不会出差错?
甘衡言想着此种种,略有些颤抖地打开了书信。然后,他颤抖得更厉害了,随即“啪”的一声,将书信重重地按在了书案上。
他的脸色阴沉得厉害,眼中有熊熊烈火,手背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好一会儿,他才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再次落在手中的书信上。
刚才他还在纠结怎么回应才不会出差错,现在则是半点顾虑都没有了。因为,他的回应只有一种,仅此一种!
汪印令缇骑送来的这封书信,上面写着的正是运转阁所查探到的内容,只不过比叶绥手中的简单得多,也直白得多。
甘衡言对上面的内容深信不疑,缇事厂有通天本事,自然能查到这些消息。更重要的是,缇事厂、汪督主完全没有必要糊弄他这个四品官。
自己为幼女精心挑选的夫婿,竟然是如此残暴凶狠的人!翩翩公子顾二爷,竟然是这么一个人!
若是妙儿嫁到顾家,以后会怎么样?怕会被折磨至死!甘衡言想着这个可能,额头渗出了阵阵冷汗,眼前都几乎发黑。
永州甘家子嗣稀薄,甘衡言只有两个孩儿。前面一个是儿子,甘妙是他唯一的女儿,还是四十多岁时才有的,最得他疼爱,如同掌上明珠。
若非如此,甘衡言也不会将幼女留到十八岁才定亲。可是,现在他才发现,他为女儿挑选的人,并非良婿人选。
很快,甘衡言就提笔写了封书信,还将汪印书信上的内容抄了下来,一并放入信封中,用火漆封口,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没有任何犹豫地,他将书信交给了缇骑,并且感激地说道:“请两位代本官多谢督主大人!这份厚意,本官铭感于心、定当回报!”
虽然甘衡言不觉得权势滔天的汪督主需要他回报,但他自己的态度是一定要表达的。
不过话说回来来,他与汪督主毫无交情,为何汪督主会特地提醒他呢?想到朝官说汪督主行事诡秘、不能以常人论,他便释然了。
或许南平顾家惹到了汪督主?或许汪督主只是一时兴起?不管怎么说,这封书信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接下来,他得好好筹谋一番,要推掉南平顾家这门亲事,还要护住妙儿的名声才是!
缇骑接过了书信,其中一人道:“甘大人,厂公还有一句话令下官转告大人的。厂公说:世家大族,盛名难副,不宜伸张。”
缇骑有句话没有说出来,厂公还说,若甘衡言态度敷衍,那么这句话就不用说了。
甘衡言做了几十年官,几乎不用思虑,便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汪督主这是在好意提醒他:不能与累世大族走得太近。
汪督主还是大安朝第一的大宦官,其常伴帝侧,这句话,说不定就是皇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