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渺怡然自得地观看场中两个元神斗法,人群中有好几个虚境却不动声色地唤来门下弟子,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几个弟子领命,纷纷恭敬施了一礼,便悄然退出人群,架了遁光急速离去……
这时候,血妖正陪同太虚,冯粱赫说话,摩陀老道和那血府老人也在。
似他们这等境界,说的自然大都是些修行的感悟。血府老人在五人中本事最为不济,但好歹也是合道境中人,兼且修行的乃是血道法门,与玄门正宗迥异,总有些发人深省的言语。反倒是血妖和摩陀老道两人,大多数时候只有侧耳聆听的分,倘若说起魂道、上古咒术、阵法之类的,还能插嘴说上几句。
总而言之,他们两个陪同一干合道境老怪,获益匪浅。摩陀老道或许不大在意,血妖却万分珍惜这等机会。半月来,他与许听潮,以及钧天上院其余虚境,时常都在周天星辰大阵中奔走,与各方来客见面寒暄,所以就算知晓太虚和冯粱赫时常聚在一起论道,也没那个时间前来聆听,也就开派大典完结,前来恭贺的众修自行活动,方才清闲下来。而且此番前来,也并非仅仅为了这事儿。
“冯前辈送来这翠云屏,根本就是一方灵秀小世界,其中修行环境,比之那天道界几大顶尖宗门也分毫不差!这般重礼,委实让晚辈受宠若惊!”
血妖趁三个老怪谈话的间隙,起身郑重致谢。
摩陀老道和血府老人显然早已知晓这事儿,太虚却苍老的面上却是微微一动。
冯粱赫只微微一笑,摆手道:“不过一件洞天之宝而已,小友若肯出些力气,举手便能炼就。老夫还嫌这分贺礼分量有些不足,若非时日紧迫,定然不会如此敷衍了事。”
血妖却面色古怪:“冯前辈生在百万年之前,巨人界倒是丰饶鼎盛,如今元气大伤,合道境修士都没有几个,又如何去炼制那等宝物?放在当年或许算不得多厉害的物事,今日就显得尤为珍贵。晚辈这一礼,前辈可得受下了。”
冯粱赫这才正了脸色,片刻后叹息道:“那少陵当真害人不浅!”
“可不是么?好好一方世界,被他们糟蹋成这般模样!”
血府老人也自接口,言语中颇多不满。若非少陵胡乱搅扰,那妖域中也不会最多只能孕育出几头虚境妖修,便是向取些活血来炼法,都没有合适的目标下手。
血妖却一笑:“那少陵兴起之初,怕是就料到了下场,否则也不会取如此一个晦气的名字。巨人界被他们祸害了数十万年,诚然受创不轻,如今却将域外虚空的元气长河都吸引过来补益自身,再过数十万年,说不定便能元气尽复,甚至还会更胜出几分。”
“天下修士亿万,又有几个能活到这般大的年岁?你这说法不大靠谱……”
冯粱赫说笑,血妖神色就微微一动:“李师叔正与人比试斗法,小子欲前往一观,不知冯前辈和师伯可有兴致?”
“竟有此事?”冯粱赫已是站起身来,“却不可错过了!”
太虚却微微皱眉道:“李师弟怎会如此莽撞?”
李渺的本事,太虚知之甚详,本还打算找个机会与血妖和冯粱赫说,待得到了那西神都,可叫上他一同行事,哪知这位师弟竟先一步惹出事端来。
血妖却笑道:“师伯何必烦恼?这等众修汇聚的时刻,找个道友切磋一番,本就正常。”
“罢了,这便前去看上一看吧。”
太虚起身步出含晖殿,显然并不认同血妖的说法……
五人赶到大阵中央那星光广场之时,演武台周围早已聚集了数万修士,个个屏息凝神,观看其中正自斗法的两人!
李渺紫衫飘飘,背后三枚数尺长的赤红翎羽微微颤动,最左方那枚有缕缕昏黄的火焰不绝袅袅溢出,盘旋向前,与一团金色佛光环绕的无色透明火焰抵在一起,互不相让!
血妖定睛看去,只见李渺对面是勾冕洲那六觉门门主缪净空!这人左手垂在腰间,掌心托住一盏黄铜古灯,灯芯上仅仅一豆无色火焰,却放射出刺目的金光!他右手则立于胸前,掐个奇怪的印诀,看似佛门手印,又好像道家法诀,时不时从那灯焰上掐下一朵,投入面前无色火焰中!
“缪净空驱使的似为佛门心焰,李渺道友用的,该是人间火……”冯粱赫只看了一眼,双目中便有亮光闪动,“两位道友既然修得这般奇门火焰,大可与我等一同进退!”
“只怕李师弟修为不济,拖累了道友。”
太虚苍老的声音响起时,血妖却正自目不转睛地盯住场中二人。佛门心焰专攻心神,与其余佛门法术一样,对阴邪、魔物有极大的克制之效;李渺那人间火更是不凡,主人间蓬勃向上,生生不息的精神,两者均可算得自家功法的克星!当然若以神魔之躯对敌,这两种火焰便形同虚设,几乎毫无作用,但血妖看中的乃是血海老妖传下的法门,因此多留了一个心眼儿。
朱衍等将这位李师叔召回门中,再一同前来“恭贺”,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血妖心头不禁冷冷一笑!
太虚和冯粱赫后面谈论了些什么,血妖并未太过留意,直把全副心神都用来关注缪净空和李渺,要将这两般火焰的根脚看得清楚些。
可惜两人毕竟只是切磋,并非生死相搏,因此略略僵持一阵,那缪净空便收了心焰,拱手认负。
“李道友修为精深,人间火玄妙无双,缪某甘拜下风!”
“哪里哪里!缪道友刻意相让罢了!”
两人各自谦逊一句,那缪净空便返身遁下演武台,一肌肤水嫩的十七八岁少年紧接而上,站定后略一拱手:“雾海宗贲艺卓,请教李道友高招!”
这人颇为无礼,李渺便也不多说,只淡淡一点头:“请!”
贲艺卓却好看地眯眼一笑,翻手取出一柄洁白的羽扇,随意一扇,便有烁烁金风吹出,天地瞬息就变得肃杀萧瑟,他整个人也悄然融入这般金秋意境之中!虽说演武台上仅仅只有两人,台下数万修士却恍若置身叶枯水寒的深秋,心头莫名升起丝丝缕缕的悲意!悲秋伤春,从来都是人族传统!
李渺不料这粉面少年竟有如此本事,不经间就被触动了心事!眼见三秋寒风猎猎吹拂而来,自身仿佛是那风中的草木,即将凋零!
“好风!”
李渺赞叹一声,张嘴一吐,口中便窜出一抹紫光,倏忽盘旋直头顶展开,却是一柄紫色罗伞!
这紫伞伞沿有道道紫光垂下,将他浑身护住!李渺再将背后右方那赤色翎羽一抖,顿时有赤红明亮的烈焰熊熊而出,霎那间便将方圆数十丈变作一片火海!其中肆虐的秋风瞬息就被灼烧一空!
贲艺卓见状,却是半点不急,又将手中羽扇一扇,天地间蓦然就凝聚出粒粒大小不一的晶莹露珠,寒凉入骨,冷彻心扉!方才还熊熊跳跃的明亮赤火也看得见地黯淡下来!
“哈哈,好水!”
李渺又自朗声一笑,背后左方那翎羽再动,先前那昏黄的人间火便又袅袅而出,呼吸间,众人心头的寒意便被这火焰的温暖驱逐一空!那赤红火焰也重新变得明亮,跃动间更多了几分生灵气息!
“唉……”
贲艺卓忽然长声叹息,手中羽扇一摇,散去风露,头也不回地凌空走向演武台之外。
交手不过两合,李渺却已生了知己之感,不禁高声道:“敢问贲道友,此法为何名?”
“三秋扇下,金风玉露而已!”
……
“金风,玉露,果真人中高士也!数万年之后,此界合道当有此人一席之地!”
冯粱赫抚掌赞叹不已,太虚也出声道:“天下英杰何其多也!”
血妖双目视线早已凝固在从容而行的贲艺卓身上,心头竟生出些许自愧不如之感。论及情性,他与许听潮确实不如此人多矣!
“不成想今日观战竟有这般收获,贲艺卓当真称得上有道之士也!可惜我却模仿不来……”血妖心头如此感叹,忽然又自一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纵然不能尽数学来,也大可借鉴一番!此事,许听潮那小子得益当是最多!”
那边厢,许听潮果真在敖珊敖凤陪同下,目视贲艺卓远去……
且不说众修如何反应,李渺送走了这雾海宗宗主,心头也自怅然,早已没了继续比斗的心思,但门中交待下来的事情尚未办妥,还得继续呆在台上,因此打点了精神,微笑着注视台下众修。
“李道友请了,老夫涵虚,特来讨教!”
说话的自然便是勾冕洲离人渊之主含蓄老道!
此洲上三家最顶尖的门派掌舵之人接连上来挑战,李渺岂不知其中玄妙?听得这老道叫喊,心头最后一丝异样也被驱除,一拱手:“涵虚道友肯赏脸前来,李某求之不得!”
他并未收起头顶紫伞和身后三枚赤翎,涵虚老道更不废话,翻手取出一卷金玉竹简:“得罪了!”
竹简入手霎那,这老道浑身气质大变!先前还有几分儒雅,此刻却尽数被刚硬凌厉取代!
只见他持住两端使劲一拉,卷起的竹简便“刷”地一声展开,简中道道金光冲霄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