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没命地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也没有方向,就那么没头没脑地一个劲儿地跑,跑得实在跑不动了,同时留意到那恶女人确实没追上来了,他这才安了心,慢了下来。
只是跑得久了,脑子也像是跑丢了似地,完全木掉了不会转了,加上被追赶的紧张情绪还在,乐乐完全没有思考,只是拖着一双小腿儿机械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直到肚子里发出“咕”的一声响,乐乐才有了点感知:我饿了!咕~~肚子在叫了~~
还有随之清醒过来的意识:走走走,走到哪里去呢?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爸爸!怎样才能找到爸爸呢?
当然是打电话给爸爸,可是,乐乐没有电话,口袋里也没有一分钱。
那就只能找警察叔叔了!可是——
乐乐站在一个岔路口,张皇四顾。
在他的印象里,还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
细长的公路蔓延向不知名的远处,道路两侧是农田,不时有二层楼高的房子,三五分钟就有汽车疾驰而过,还有各种摩托车、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过。
可是,乐乐站了足有五分钟,却没有看到有警察局标志的房屋,也没有看到任何身着警察或者类似的制服的人经过。
那就只能找好心人求助了。
乐乐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拦住一个背着背篓走过的、看起来很忠厚老实的五十多岁的男人,向他求救:“老伯伯,我走迷路了,你能帮我给我爸爸打个电话吗?”
男人似乎耳朵不太好使,一张黧黑的脸上满是茫然,嘟哝着问:“泥说啥子?再说一次唻。”他的方言口音十分浓重,乐乐好半天才明白,又大声地说了一遍:“大伯,你有手机吗?借给我打个电话给我爸爸,我走迷路了。”
男人终于听懂了这小孩是要借手机,话说现在骗子骗术高明,他的一个邻居去省火车站赶火车,拿着手机打电话呢居然就叫人把手机给抢跑了,可不能轻易借给这小孩,男人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乐乐,说:“爬开!”
乐乐被推了一跟头,身上沾满了灰尘,灰头土脸。他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虽然从小就没有妈妈的照拂,比别的小朋友略略不幸一点点,但是,乐乐是在富贵窝里长大的,爸爸对乐乐百依百顺,爱如珍宝,在家里一群佣人保姆簇拥着呵护着,走到外面也到处都是讨好的笑脸相迎。
面对这落差,乐乐忍不住哭了起来。不一会儿,忽然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依旧是浓厚的方言,问道:“小娃儿,泥哭啥子?妈妈找不到了哇,额带泥去找。”
乐乐抬起头,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头发染成稻草般的黄颜色,叼着根香烟,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
乐乐瞪大眼睛,没说话,戒备地看着这人,男人把香烟丢了,伸出胳膊就来拉乐乐,嘴里还说:“走哇,带泥去找妈妈?”歪着嘴巴笑的样子实在不像个好人,而且,眼里还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乐乐吓得甩开这人,一骨碌爬起来就跑。那男人撵了两步,估摸着也是怕路人的讶异目光,就没追了,在后面懒笑道:“跑啥子?额不是坏人啊。小娃儿还很醒豁得很(聪明)哈。”
乐乐被吓了这一跳,才明白以前爸爸讲的那些故事还真不是编造出来的,这世界上好人虽然很多,却也有坏人,还有很多人是只要不关自己的事情就冷漠吝啬得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乐乐不敢随便向人求救了,只是拖着一双发酸的小腿儿不停地往前走,心想,多走走,总能找到一位警察叔叔吧。
走啊走啊走,走得肚子咕咕叫,不知道什么时候,乐乐走到一个热闹的集市,这里有很多商店,还有不少吃东西的摊点,烤得喷香的芝麻烧饼,带着酱肉香气的包子,腾腾的热气和香气勾得乐乐的小腿儿根本走不动了,眼巴巴地盯着瞧,口水津津地冒出来,叫乐乐的喉咙不时地“咕噜”一声。
一侧,王澍鑫和莫程正在一人一碗,吃着这里的著名的香辣米粉,米粉不经饿,再来一个烧饼,就刚刚好。
王澍鑫一边吃一边说:“哥,咱们好好地出来旅游,说好了逛古镇,爬雪山的,你怎么忽发奇想,偏要租车跑来这么个小破地方?”
莫程说:“古镇啊景点啊什么的,全国各地都是大同小异的,要想玩得好,就要独辟蹊径。走走停停看沿途风光才是真正的旅游,可以体会当地的风土民情,还不花冤枉钱买门票。”
其实,实情是这样的,莫程出来旅游本来就是散个心,没有目的性,就是端一把躺椅躺在农家小院里,在初冬的阳光下看看书也是惬意的,可是,王澍鑫这家伙偏是要拉着他这里去那里去,在古镇上买很多貌似有情侣意味的纪念品小饰物什么的,晚上还一定要去酒馆酒吧喝酒,在朦胧暧昧的灯光下向他传递某种你知我知的情愫,叫莫程哭笑不得,心想,小鑫,咱俩都这么熟了,你搞这一套,没唤醒我的爱,只唤醒了我的一身鸡皮疙瘩,得得得,还是换个地方换个环境吧。于是,莫程选择了乡土味的旅行,既看风景,也省得被王澍鑫黏糊。
莫程吃了一半,眼角的余光忽然扫视到一旁的包子铺前站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小脸脏兮兮的,大拇指头伸进嘴里,瞪着人家铺子里的包子馒头猛看,一边看还一边猛咽口水,那模样又好玩又可怜。
莫程将碗一推,站了起来,往包子铺那边走去。
王澍鑫不明所以,对着莫程的背影直喊:“你干嘛去呢?还吃不吃啊?”
莫程头都没回,只说:“马上回来。”
莫程买了两个包子两个馒头,塞到刚才那小孩手里,说:“饿了吗?吃吧。叔叔请你吃。”
小孩儿,也就是又累又饿的乐乐,眼睛一下子瞪大,他看了看好心的叔叔又看了看手里的热包子,心里有些难过,想着,我居然被这位叔叔当作小乞丐了,不过,叔叔总是好心才给我买的呀,便低下头,小声地说:“谢谢叔叔。”
莫程笑了笑,又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继续吃米粉。
王澍鑫看见了这一幕,了然地说:“这么小的孩子就出来要饭?真是可怜啊。”
乐乐实在是饿慌了,拿着不知名的叔叔给的包子饿吞虎咽地吃完。这下子,肚子饱了,脑子也就灵活了起来,乐乐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很快就会天黑,如果再找不到爸爸,我去哪里睡觉呢?
乐乐茫然地四处看着,集市上现在人还不少,可是,已经有卖东西在收摊了,一会儿,这里也会变得冷冷清清。人少了,街上的狗却多了,如果乐乐留在这里的话,会不会被狗咬?
乐乐是不敢随便向人求助,怕又碰上刚才一样的坏人,可是……真的很害怕啊。
乐乐忽然看到,刚才给自己买包子馒头的叔叔还没走,还在不远的一个摊子上吃东西呢,他的心里陡然生起希望,朝着那位好心叔叔的方向走去。
莫程快要吃完了,米线虽然风味独特,很好吃,却有点辣,他吃两口就要喝一口水,所以吃得很慢。忽然,莫程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似乎被人扯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刚才那小孩,就站在自己腿边,可怜巴巴地喊:“叔叔。”
王澍鑫不悦地拧眉,向莫程说:“看吧,这就是同情心惹出来的事,你给他买了包子馒头,他现在肯定要管你要钱了,五块十块都不够,至少几十块才能打发走。”
乐乐扭头看着王澍鑫,委屈地说:“我不是来要钱的,我只是想请叔叔帮帮我,给我打个电话,我迷路了,找不到爸爸。”
王澍鑫这才看清楚他的小脸,虽然有些灰尘,显得脏兮兮的,却莫名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王澍鑫忍不住盯着他看,看了一会儿,忽然就反应过来了:卧槽!这不就是那天在贺彦枫的手机上看到的小孩吗?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乐乐!
再仔细看看,还真是的,因为这小孩的眉眼和莫程有点相似!
王澍鑫问:“你叫什么名字?”
乐乐不太喜欢这个叔叔,因为他不光不肯帮助自己,还冷言冷语地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不过,他这会儿看起来和气一些了,再说,又要求他们帮忙呢,名字总是要说的,那就只说小名,不说大名吧。
乐乐细声细气地说:“我叫乐乐。”乐乐心想,才不告诉你我的大名是贺乐扬,我爸爸是很有钱的大老板呢,不然,你万一起了坏心,绑架我问我爸爸要钱怎么办?
可是,对于王澍鑫来说,光是这一个小名就足够了,足以证实这正是贺彦枫和莫程的儿子。
王澍鑫心头巨震。
莫程在一旁听到这孩子不是小乞儿,只是和爸爸走失了,同情心大起,拉了小孩儿在自己身前,问起了具体情况。
乐乐觉得还是这个叔叔好,又善良又和气,长得还很好看,看起来就是个好人的样子,不禁信赖感大增,:“我不要别的,只想借叔叔你的手机给我爸爸打个电话,我记得他的手机号码,他会很快来接我的,可以吗?”
王澍鑫心想,坏了,这不是要把贺彦枫招来吗?那莫程就要和他见面了?不行不行,得阻止这件事!
王澍鑫调整好表情,对莫程说:“哥,现在的事,好心没好报的太多了。这小孩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咱也不知道,咱们可是来旅游的,势单力薄,万一有个什么呢,还是不要惹麻烦上身的好,这样吧,咱们问问这附近有没有派出所,把他送去派出所,让民警帮这孩子解决问题。”
乐乐听到送去派出所,倒是也没意见,只要不是把自己丢开就好,警察叔叔肯定也能帮乐乐找到爸爸的。
莫程呢,虽然觉得王澍鑫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这小孩和爸爸走失,孩子爸爸肯定心急如焚,先告知一声让人家不要到处没头苍蝇一样去找不是更好吗?
莫程便摸出手机,说:“好,我们送他去派出所,不过,先给他爸爸打个电话也好,免得人家着急。”又问乐乐:“你爸爸电话号码多少?我给你打。”
乐乐高兴死了,忙报出一串号码。
王澍鑫按住莫程的手机,说:“我来打。”尼玛,莫程怎么能给贺彦枫打电话呢?被那混蛋缠上了还有完吗?他那天说的那话,什么让不让的,分明就是要把莫程弄回去的节奏。
莫程觉得王澍鑫有些反常,蹙眉看了他一眼,妥协了,说:“好吧,你打,我看你打。”
王澍鑫正要按电话号码,忽然想到,手机拨号码是带自动记忆的,他这前几天才给贺彦枫打了电话的,一会儿肯定号码没按完就会自动冒出来,莫程就在这里瞅着,还不得疑心啊?没准儿就要问,你都把人家孩子爸爸的电话都存了,却装不认识这孩子?
这么一想,王澍鑫顿时冒汗了,他尴尬地说:“哎哟,我手机只有一格电了,还是用你的电话打吧。”
说着,王澍鑫便拿过莫程的电话,假装毫不知情的样子,按着乐乐报出的数字,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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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乐乐跑了之后,苏瑾心中惴惴,忽然眼角的余光扫到那边的垃圾桶旁边扔了个熊宝宝的大人偶,长度恰似乐乐的身高,她灵机一动,飞快地跑去捡起那个熊宝宝,又将乐乐掉落在地上的小毛毯捡起来,把熊宝宝包了起来,抱在手臂里,猛地一眼看去,像是抱着一个小孩。
张婶不明所以,问:“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啊?”
苏瑾拧着眉说:“估计今天躲不过了,可能要被贺彦枫抓住。没办法,只能装疯了,抱着个假孩子装疯,可以装得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