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仲夏索性直接要了间独立桌球室,点名斯诺克的台子。用他的话,花式九球技术含量太低,桌球玩的就是一手感。萧然没那么多讲究,但得承认,斯诺克的难度确实比较大,袋口小,要求走位的精度高,还有,斯诺克的台子也比九球台子大一圈。根据规则,不管选手为了做球、救球在桌边怎样折腾,反正你不能双脚都离地。萧然的技术真的算不错,但……
“行行行——别摆Pose了,你够不着!”看萧然想不用架杆救粉球,骑在台子上就差摆龙阳十八式了,任仲夏自己都觉得累得慌,“你个矮,我让着你,允许你双脚离地。”
萧然悲愤的回头,“你可以说我技术烂,但不能侮辱我身高!”
任仲夏嘴里一口水喷出去了。他身高一八七,根据目测,林萧然到他鼻子下面,所以萧然小师弟的身高……咳咳,“没关系,你才二十,俗话说的好,二十三、窜一窜……”
萧然的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然后人品爆发一杆清台,把任仲夏剃个89:0。
“靠!”任仲夏怪叫一声,小宇宙爆发了,“你可以说老子琴弹得不如你,但你不能在斯诺克台桌上,用清台来侮辱我!”
任仲夏小宇宙大爆发的后果是……有人负伤了。
“我看看咬到舌头没?”看萧然嘴上成串的血珠子往外冒,任仲夏吓坏了,紧张的捏着萧然下巴,左看右看,“你还真下狠劲儿,当不是自己的嘴啊?”
这个真的是意外,任仲夏光顾着低头研究走位,没注意萧然拿杯水过来,萧然刚要开口说话,正赶上任仲夏猛一记爆杆,回肘正好撞到萧然下巴上,萧然没防备地上牙磕到下嘴唇,超狠的一下,然后嘴唇开始冒血。
任仲夏把萧然带到俱乐部的医务室,负责上药的医师姐姐一边给萧然消毒止血擦药,一边用一种近似诡异的眼神盯得任仲夏后脊梁发毛。林萧然的漂亮脸蛋不容置疑,更别提音乐熏陶出来的恬淡气质,任仲夏眉眼带着的那狂样儿,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骄纵小少,外表条件还能称得上阳光帅哥,这俩男孩明显处于年轻气盛的阶段,还是从某一贵宾独立包间出来的,这年头背背山这么流行,现在其中一个嘴唇带着伤,另一个明显心虚、紧张兮兮的鞍前马后伺候着……你说是用胳膊肘撞的?骗谁呢,牙印还在上面呢!
“还有别的地方有伤么?”二十多岁的医师姐姐捏着萧然的下巴,目光犀利的意有所指。
师兄师弟:“……”
本来操的是出门happy的心,结果小酒没喝,小澡没泡,连小妞的手都没摸到,刚耍了两局台球,任仲夏就带着萧然负伤回家了。萧然嘴唇的伤没那么严重,但止血之后开始红肿也是真的。这俩人在大赛之前偷溜出去玩,还带了罪证回来,萧然于当晚和第二天上午菜色丰富的践行宴上,先后喝了两顿白粥,饿的他满眼冒星星。任仲夏则饭后被他家老板拎到屋角,金鸡独立,手心里还托了两本大词典,说是这样可以练手的稳定性。
然后,嘴唇的红肿没消透,犯罪痕迹没有湮灭,萧然就被接回家了。
萧然第一次独立出门,是跟同学到安市玩一星期,回来的时候脖子上多了一个吻痕。好,那是意外,是那帮孩子酒后闹的太疯,林晰监视了全程,可以大度得不予追究。第二次独立出门,这还在太子爷的眼皮底下呢,居然嘴上都带伤了!
关于嘴唇的伤是自己不小心磕的这一解释,林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萧然每次独立出行回来都带着不良记录,以林晰那等性格的人,能允许这类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么?不过,如今有一场关乎萧然未来的重要大赛开战在即,林晰没抓着这事儿不放,仔细确认了萧然嘴唇上的伤不会太严重,便把人拎到卧室好好慰藉去了——至少面上的情绪显得不甚在意。
鲁宾斯坦大师赛,被仲夏戏称为‘过五关、斩六将’。全球分了五个分赛区,每赛区会有初赛、复赛,决赛,分赛区优胜的前三名会最后决战华沙。所以萧然现在面临的初赛,是货真价实的万里之行第一步。
任仲夏参加大师赛,是奔着最后华沙总决赛去的,他当然会把分赛区的初赛当成毛。按着任仲夏临来滨市前的计划,他不仅要跻身前三名,他的目标甚至是冲击亚太区第一名,哦,当然,后来遇到萧然是意外,经过俩星期的挑战和磨合,任仲夏知道林萧然有跟他一争高下的实力。
从初赛晋级到决赛有两条路可以走。一种是中规中矩按部就班的打下去,初赛加复赛一共为时三周。另一种是在初赛场上,就能让七位不同国籍、不同背景、不同喜好的大师级评委们‘惊艳’到全体开绿灯,给直通决赛权——任仲夏就是其代表人物。
“恭喜!”萧然等在赛场外面。
“小菜一碟。”任仲夏轻松加愉快的表示。他参加过多次国际赛事了,无论对选手、还是对评委,大家都处在‘久仰大名’的阶段,更有评委以前就熟知任仲夏,对他的水平早就心里有数,所以,任仲夏直接拿决赛权,属于方便、快捷、顺理成章。
“你是哪场?”
“下午两点半。”萧然说。
任仲夏皱眉,这个时间不好,非常不好,是公认最不好的时间段之一。
萧然却不在意,好吧,不是真的不介意,只是既成事实,不接受又能怎么办?
任仲夏挥散思绪,“反正只要正常发挥,你绝对没问题!哦,嘴唇怎么样了?”他一把捏起萧然的下巴,低头凑近了看,“好了?没破相?”如果破相,那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喂!”萧然无奈,有破相破在嘴唇上的么?
“咳咳——”
俩人不远处,一个提示的轻咳。任仲夏和萧然一起转头,是林晰。萧然很意外。
“萧然,不介绍一下么?”林晰走过来,手搭在萧然的肩上。
萧然有点惊惶地避开仲夏捏自己下巴的手,尽管林晰没什么表示,但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一幕让萧然觉得忐忑。“呃,这是任仲夏,我……我师兄。这是林晰,我的……”萧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家长。”林晰接口。
家长?任仲夏看看萧然,看看林晰,恍然大悟,是萧然他哥吧?任仲夏并不疑其他,很上道的招呼,“林哥好。”
林晰笑笑,“我听萧然提起过你,说你非常有才华。”
萧然身体微微一颤,不,他一个字儿也没跟林晰提过任仲夏的存在。在去郭教授家之前,跟林晰报备的时候,萧然不知道还有一个师兄会一同住进来,后来任仲夏意外而来,萧然也没跟林晰说过。不为什么,就是没敢提。
“真的?”任仲夏没察觉到某种暗流,他挺高兴跟家长告状,“萧然当面可没这么说过,备战那俩星期,他总打击我。”
“萧然面子窄,大概不好意思说出口吧。”林晰揉揉萧然的头发,口气宠溺,“可他跟我很推崇你,说你风格犀利,技艺华丽……”林晰一如既往带着平光眼镜,很商界精英的模样微笑着跟任仲夏掰着那些并不存在的瞎话,然后迅速熟识着。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站位,刚好隔开了萧然和任仲夏。
从赛场等候厅到午间的水井坊酒楼再回到赛场外,这一路上任仲夏跟林晰的熟识度迅速攀升到一口一个‘林哥’叫的好不亲热,而原本应该是三人关系纽带中心的萧然,则沦为配角。萧然没觉得不高兴,相反,看到林晰健谈,并颇赏识任仲夏的样子,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很难解释萧然这种心理状态,他跟任仲夏一见如故,却也胸怀坦荡,但……林晰他……萧然都不知道为什么,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碰了面,他自己有些心虚。
在任仲夏被他家老板叫出去,座位上只剩下萧然和林晰的时候,萧然这种莫名的心虚达到了顶点。林晰一个字没说,萧然却主动开口了,“呃……他是许教授的关门弟子,嗯,那跟郭教授是师兄弟,我也不知道他会在郭伯家里……”萧然拌拌磕磕的解释,前言不搭后语。
林晰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萧然,也没说话,也许仅仅是迟了几秒罢了,但对萧然来说,这一息的功夫被无限拉长,他看不出林晰那双墨黑的眼睛里有什么意味。正当随着林晰的沉默时间的延长而萧然越来越惶恐的时候,林晰忽然歪过身子,在萧然耳边轻声安抚,“好好去比赛,我可是连庆祝礼物都准备好了。”
萧然惊讶。为那不知名的礼物,更为林晰的温和态度。
林晰伸手摸着萧然头发,最终在赛前给了萧然一个定心丸,“你以为我会把一个青涩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这话挺不客气,更别说林晰语气里不加掩饰的轻视,萧然却终于轻松起来了,林晰既然这样说,就代表他真的不在意。
时间到了。
萧然起身,脚步轻快的往赛区那边走,就算他的比赛时间是最差的那又怎样?他只需要十秒钟,便能让疲劳加饱食后昏昏欲睡的评委们清醒!
天才都是这么狂的——林萧然也就是嘴上比任仲夏多了几分谦虚,骨子里的骄傲一点都不少!
实际上,没用上十秒,前几个音符一从钢琴上跳出来,所有的评委被内心中不可抑制的涌动而精神头为之一振。如果说,任仲夏的直升决赛权是源于评委们的心里有数。那林萧然的出现,则对几乎所有评委大师来说,是一种惊艳。
降b小调奏鸣曲,激昂、反抗、勇往直前的气势从萧然的手指尖流淌,笼罩了整个音乐厅,琴音中感情激烈澎湃简直让所有的评委激动的不能自已,这不仅仅源于乐曲本身的激昂基调,更有演奏人完美强烈的感情渲染。那宛若雷鸣风暴的琴音把所有人心底的那根弦绷得越来越紧,休止符带出了紧张间隔的喘息和内心掩饰不住的焦虑,然后,突然峰回路转,宁静……山雨欲来前低沉的宁静,火山下积蓄力量的沉默,奋起反抗前的沉思……在极其短暂的片刻间歇后,徒然高峰迭起,狂热、铿锵、紧迫、情绪高涨……
直至——辉煌。
整个激情跌宕的过程不足半个小时。
也许,对于评委来说,这是他们在此次大赛中度过的最为短暂的半个小时。一曲终了之后,音乐厅里静寂了很久,然后山野次郎,此次评委中资历最老的一位,站起来,带头为萧然鼓掌。
决赛直通权,毋庸置疑。
萧然拿着决赛权的凭证,迫不及待的到外面报喜。他前脚走,后脚那几位评委缓过劲儿来忍不住凑在一起点评一番。
“无以伦比!”这是波兰籍评委的看法,此人是当今世上最富盛名的演奏大师。
“精彩绝赞,我……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位奥地利皇家音乐学院的某位大师级导师道出了几乎所有评委的心声。是的,不敢相信。为什么大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仿佛在用灵魂演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