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宫女跟在苏梁浅身后,替秋灵照路。
秋灵将沈知暖抱进屋后,很快又出来了,不待苏梁浅吩咐,她就要抱夜思靖起来,但夜思靖浑身上下都是伤,没一块完好的,秋灵半蹲着,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将人抱起来。
“小姐。”
她实在为难,回头看着苏梁浅。
“表弟,你忍忍的。”
冷宫的湿气重,尤其入夜,就这种伤,一直躺在地上,湿气入体,很容易留下伤病。
夜思靖整个人的意识,是出于半清醒半模糊的状态,能感知到外面的声音和动静,只是无力做出回应。
苏梁浅给秋灵使了个眼色,秋灵会意,闭着眼睛,将夜思靖抱了起来,虚弱的发不出声的夜思靖,直接哼的声,痛的闭上了眼睛,仿佛晕了过去。
夜,更黑了,宫女提灯照着,他们先前躺着的位置,还能看到血痕,空气中,血腥味好像更浓郁了些。
苏梁浅站了起来,看着秋灵抱夜思靖进屋,昭檬公主则看着苏梁浅,苏梁浅嘴唇尤其是眼睛都是红红的,拳头紧握成拳,好像是在克制着些什么。
这样的情况,完全在昭檬公主的预料之外。
“公主姐姐,现在怎么办?我姑姑和表弟伤的这样重,这里能请御医吗?您有信得过的相熟御医吗?多少银子都成!”
苏梁浅泣不成声,她大概猜到,昭檬公主这次来冷宫,应该是请示过太后的,不然的话,以她的谨慎,方才见到叶安阳,不会有那样的底气。
“他们这个样子,我怎么回去和我外祖母说啊?”
“你,你先进去看看贤妃的情况,我这边给你想办法。”
昭檬公主不是没有相熟又信得过的御医,但贤妃是庆帝亲自发话打入冷宫的,她是不敢冒这样的险的。
苏梁浅也确实挂心贤妃那边的情况,咬了咬唇,转身快步进去了。
昭檬公主将事情前后联想了一遍,她大概能猜到,这次的事情,和叶安阳是脱不了干系的,苏梁浅这一进去,她很快对身边太后安排的女官吩咐道:“你去,将这边的情况大致告诉太后,请太后拿主意。”
冷宫的环境和条件,比苏梁浅想象的还要恶劣糟糕,明明最近天气都挺好,又暖和,但这个地方,就是有股难闻的潮气味,黏湿湿的,让人很不舒服。
贤妃所在的屋子,留了盏引路的灯,灯并不很亮,只勉强能看路,整个屋子都陷在半黑暗的状态,而那勉强能看清的墙壁,白色的墙,有一大部分的墙浆都掉下来了,窗棂也是,就算是闭合上了,也依旧灌风。
床是极其简陋的木床,床帘浆洗的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还有一个个的小洞洞,床上的被子也是,薄薄的,一个个补丁,这个季节,夜里还能勉强,但若是冬天,真不知道怎么过。
苏梁浅只觉得沉重,沉重的让她觉得脚都有些难以抬动。
如果当年,贤妃为了荆国公府,不是那么的倔,现在依旧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哪里用遭受这样的苦,这样的罪,一受就是近十年。
苏梁浅走到床边,贤妃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睛,看着在床边亭亭的少女,声音有些粗哑,“浅儿都长这么大了,完全变样了。”
苏梁浅也看着贤妃,她也变了,八年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贤妃却苍老消瘦的仿佛变了个人,完全不复记忆里温柔美丽的模样。
“靖儿怎么样了?”
苏梁浅坐下,握住了贤妃的手,趴在她的身上,也跟着像个小孩似的哭,气愤的指控道:“这到底是谁做的?谁将你和表弟伤成这样?”
苏梁浅哭的伤心,好一会,随后凑到贤妃的耳边道:“姑姑,等会太后可能会来,捉住机会,想办法离开冷宫。”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机会来了
“姑姑,等会太后可能会来,捉住机会,想办法离开冷宫。”
许是因为刚哭过没多久,苏梁浅说这句话时,声音还是哽咽着的,但沈知暖,却从中感知到了她似策划已久的坚定。
沈知暖瞪大着眼睛,乌漆漆的光线下,除了离她极近的苏梁浅,没人能发现,她眼中的审视打量和惊诧。
她看着苏梁浅,苏梁浅红红的眼睛明亮,就好像雨后洗净的天空,没有半分玩笑之色,身上也是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冷静认真,让人信服。
贤妃随后闭上眼睛。
昭檬公主和太后的人就在外面,苏梁浅也不敢说太多,只匆匆交代了一句,见贤妃这样子,心知她是听到了,也就没再说什么。
她已经想办法提供了机会,能不能牢牢捉住,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争取最好的结果,这却不是她能决定的。
苏梁浅看着沈知暖一身的伤,忍着没给她处理上药。
良久,沈知暖睁开了眼睛,她张着口,苏梁浅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有什么话,等姑姑好了再说。”
昭檬公主站在外面,夜里风吹的她有些冷,她进了屋,但屋子里透风,也凉飕飕冷冰冰的。
昭檬公主这是第一次深刻认识到,宫中犯错的主子,活的连外面的平头百姓都不如,明明事情没降临到她身上,但昭檬公主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兄长和母亲,却觉得手脚发凉,心里也是发寒的。
“不管怎么说,您都曾是皇上的妃子,表弟更是皇子,安阳郡主她怎么能对你们下这么狠的手?”
贤妃微微一怔,她和夜思靖确实都是叶安阳所伤,只是苏梁浅怎么会知道?
“我一定会给您讨回公道的,这是昭檬公主,这次就是她帮忙,我才能来看您的。”
贤妃看向昭檬公主,扯出了一丝微笑,“十公主都这么大了。”
昭檬公主上前,微微向贤妃服了服身,苏梁浅看着贤妃道:“姑姑,我给您带了一些您爱吃的点心,我喂您吃一点。”
贤妃头向内拒绝,“我没胃口,靖儿呢?你带我去看看他!”
贤妃说着就要起来,被苏梁浅急急按住,苏梁浅哭着急道:“姑姑身上有伤,还是不要乱动,公主已经去请太医了,表弟不会有事的。”
昭檬公主看着不住掉眼泪的苏梁浅,想到方才夜思靖的样子,心里并不乐观。
“公主姐姐还没用晚膳,饿了吧,食盒里面有热的熟食,您先吃吧。”
苏梁浅看着泱泱的,皱着眉,满是忧思沮丧。
不要说昭檬公主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就是有胃口,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可能一个人吃东西,摇了摇头拒绝。
这样的沉默,维持了近一个时辰,一直到太后来了,才被打破。
昭檬公主料想到,太后不可能坐视不管,但没想到,这么晚了,她竟然会亲自前来冷宫,而且从时间上来看,她应该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直接就赶过来了。
太后不管事已经许久了,可见重视。
昭檬公主意外的看着行色匆匆的太后,起身请安,太后也顾不得她了,径直走到了床边。
太后前后跟了七八个提着引路灯笼的宫女,她这一进来,屋子里都变的明亮许多,屋子里的环境状态,也更加清晰的进入众人的视线。
贤妃身上的伤被被子遮掩住,但对曾经熟悉的人来说,那张不复从前的脸,乍看到的时候,依旧会有强烈的视觉冲击。
苏梁浅见太后到跟前,并没有直接请安,而是掀开了贤妃身上盖着的被子,她身上盖着的伤,和那张本来就给人视觉冲击的脸一起,让太后的瞳孔骤然张缩,猛地震了震。
其实太后在来之前,就从宫女口中得知了贤妃和夜思靖身上的伤,因为说的极是严重,太后才亲自过来的,但想象中和亲眼看到,还是有所差距。
“十二呢?”
太后看着贤妃,心中更牵挂的却是宫女口中伤的更严重,几乎奄奄一息的十二皇子,声音都带了几分微颤。
“在隔壁房间。”
昭檬公主上前,做了个请的动作,太后随即就跟在她身后,前往夜思靖所在的房间。
“姑姑,我去看看。”
苏梁浅说完,在贤妃的手背上轻拍了拍,随即跟了上去。
当太后看到夜思靖的时候,身子不由向后两步趔趄,被安嬷嬷扶住。
她又上前,低着身子,连着凑到夜思靖耳边,叫了好几声,夜思靖始终没有反应,太后担心的直流眼泪。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那严厉着急的声音,有质问,有急迫,也有心疼。
太后从随行的宫女口中得知了贤妃和十二皇子的伤后,在赶来冷宫的同时,也让人去太医院悄悄请太医了。
太医院距离慈安宫就不近,和冷宫中间更是相隔甚远,哪里有那么快到的,太后看到十二皇子这样,心急的只想太医即刻出现在她面前。
安嬷嬷在旁边劝慰着,脸上也流露出心疼之色。
贤妃以前经常侍奉在太后身边,和其他的皇子比起来,十二皇子在她的身边也多些,四岁前,一直都是太后和安嬷嬷看着长大的,自是心疼些。
“昭檬,你是怎么回事?贤妃和十二都伤的这样重了,你第一时间就该去请御医!”
昭檬公主心下觉得冤枉,太后这个样子,她也不敢犟嘴反驳,咚的跪在地上请罪,“是我的错,是昭檬思虑不周!”
安嬷嬷边安慰太后,边替昭檬公主说好话,“此事与公主无关,太医马上就到,十二皇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伺候十二皇子和贤妃的那几个宫人呢?将他们叫进来,哀家要审问清楚!”
太后一声令下,身边的宫人都还没来得及去执行呢,苏梁浅从外面冲了进来,扑腾一下就跪在了太后的脚边,哭着道:“是浅儿,都是浅儿的错,他们都是因为浅儿才伤成这样的!”
苏梁浅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太后和安嬷嬷却是一头雾水,昭檬公主解释道:“是安阳郡主!”
苏梁浅摇头,捉着太后的裙摆,哭的更加大声,“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上次朝春宴我得罪了郡主,郡主也不会找姑姑和表弟出气!得罪她的人是我,她有什么事情不能冲我来吗?姑姑和表弟在冷宫遭罪已经很可怜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啊!”
苏梁浅越说声音越大,悲伤自责极了,还有气愤。
太后还是不明白,见苏梁浅情绪激动,看行昭檬公主道:“昭儿,你说!”
“孙女和苏妹妹在来冷宫的路上,碰上了安阳郡主,她当时很高兴的样子,手上拿着鞭子,鞭子上还有血,妹妹,我知道你伤心,但也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苏梁浅抬头看着太后,继续道:“就是我,我刚问过姑姑了,她之前在冷宫日子只是过的艰难了些,是在最近,郡主才来找他们麻烦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郡主想找我麻烦,但我得太后宠爱,她不敢下手,她见我不好欺负,就将气撒在无辜的姑姑和表弟身上!”
苏梁浅有理有据。
这样的结果,显然完全在太后的预料之外,太后面露诧异,随后则是震怒。
安嬷嬷也是怔怔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们因我伤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和外祖母说啊?太后,姑姑就是被打入冷宫,但封号还在,还有表弟,他可是皇子啊,太后,这事您一定要做主啊!”
太后的手紧握成拳,眉心也是拧着的,眼角瞟向床后躺着的夜思靖,在心中思量这件事最好的解决之策。
“我怎么忘了,安阳郡主是太后唯一的外孙女,这件事我就不麻烦太后,叫您为难了,我自己解决!”
苏梁浅说着,就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冲,太后看她冲动的样子,大喝道:“你给哀家站住!”
苏梁浅没停,太后又让宫女将她拦住,昭檬公主也加入了拦她的行列,好几个人,将苏梁浅重新拖回都了太后面前。
“谁说哀家不管了?哀家有说不管吗?”
太后看苏梁浅,她脸上都是泪痕,一脸冰冷凶狠的模样,太后气她,更多的又是怜惜愧疚。
“她是哀家的外孙女儿,十二还是哀家的亲孙子呢,你不是最沉得住气的吗?”
苏梁浅哇的像个孩子似的哭出了声,边哭边道:“外公舅舅大哥还有我母亲都走了,我就一个姑姑,也就一个表弟了。”
“他们要出了什么事,外祖母一把年纪,怎么受得住啊?他们要因为我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还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