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张张曾经面对她时,或怯弱,或算计,或畏惧的脸,此刻只有快活的笑颜。
她和她们,并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
“小姐,您要不要一起?”
秋灵玩的最欢脱,她虽然小,但力气大,一点也不吃亏,她看到窗边坐着的苏梁浅,跑过去邀请她一起。
她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明亮,额头还有细汗。
“我若一起,其他人拘着,就没意思了。”
秋灵想想觉得也是,“小姐,晚上吃了年夜饭,您能陪我去阁楼看星星吗?”
琉浅苑外,有座三层高的小楼,是沈清在世时建的,专门存放书籍,顶层的阁楼,是她看书的地方,苏梁浅知道秋灵挺喜欢上去玩的。
秋灵见苏梁浅不答,继续央求道:“我父亲说,在除夕这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对着星星许愿,会更灵验呢。”
苏梁浅看着秋灵巴巴的样子,没有拒绝,“真是个精灵鬼,我答应你,去玩吧!”
秋灵欢呼,抬头,对倚靠在大门站着的影桐,得意的挑了挑眉。
影桐没有表情的脸,面目舒朗。
苏梁浅看着重新加入战斗的秋灵,她的战斗力似乎更强了,满院子都是她嚣张挑衅的说话声和笑声,活力张扬。
苏梁浅看着她们你追我赶,视线渐渐模糊,那些人影重叠,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孩子。
她的钰儿,也最喜欢玩雪,这个时候的他,也最快活。
纵观苏府上下,今儿,也就琉浅苑有这样的欢声笑语。
苏府的年夜饭,定在了主屋东院的明辉堂。
午休过后,苏梁浅沐浴后,换上了秀坊定制送来的衣裳。
淡淡的桃粉,颜色喜庆,倒是很应景,衬的她肌肤也越加白皙,这样柔和的颜色,冲淡了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整个人看着更乖了。
衣服上面,绣着大朵颜色艳丽的牡丹,牡丹绽放,说不出的富贵。
最得苏梁浅心的,是衣服的料子,上身轻柔,一点也不笨重,滑滑的,如绸缎,但却十分温软,阳光下,还有渐变的颜色,看着就让人喜欢。
不愧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制衣坊。
“小姐真好看!”
秋灵看着苏梁浅,由衷的夸赞。
“衣服好看。”
苏梁浅并不是注重穿着的人,但这衣服,上身实在是舒服,她很喜欢,她决定,今后的衣服,都在云水间定制。
秋灵摇头,看着苏梁浅的眼睛里面仿佛有星星,让人觉得真诚,“衣服好看,小姐更好看,小姐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好的小姐!”
“就你嘴甜。”真讨人喜欢。
明辉堂距离福寿院很近,苏老夫人是苏府位份最高的长辈,所有的人,先是到福寿园聚集,向苏老夫人请安,然后一起去明辉堂用膳。
相比往年来说,虽然苏梁浅从云州回来了,福寿院却反而要比往常冷清许多。
二姨娘和苏如锦昨儿各自回院后,被打了十大板,现在两人都还在床上躺着,根本就起不来,更不要说来福寿园请安然后一起用年夜饭了。
苏涵月被吓得不轻,昨晚噩梦连连,就好像魔怔了似的,早上起来就病倒了,六姨娘则老实呆在念瑜苑养胎。
苏梁浅到的时候,除了就住在福寿院的苏老夫人,就只有苏泽恺苏倾楣兄妹,五姨娘,还有苏若乔。
三姨娘还在照顾苏涵月,苏克明萧燕则都还没来。
苏老夫人的身边,坐着苏泽恺,正陪着她聊天,她脸上带着笑,显然,虽然对萧燕有诸多不满,对苏倾楣也有意见,但苏泽恺,只要他还是苏府唯一的男丁,他在苏老夫人心目当中的地位,就不会有太大的动摇。
而如隐形人般在苏府多年的五姨娘,则在苏泽恺的另外一侧站着,距离苏老夫人的位置还挺近,苏若乔坐着,苏倾楣则被安排在距离苏老夫人很远的位置站着。
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苏梁浅心中明白,这是苏老夫人心中气苏倾楣,故意这样冷落她。
苏倾楣神色憔悴,眼圈下的乌青,昭示着她昨晚睡的很糟糕,状态也很差,她就那样站着,倒是看不出太大的怨气,反正挑不出错处。
在这方面,她从来都做的很好。
她见苏梁浅进来,抬头,微弓着的脊背也变的挺直,仿佛是要证明什么般,直视苏梁浅。
那目光坚定,也没有昨日她从琉浅苑离开时的慌乱不安。
苏梁浅看了她一眼后,勾唇移开了目光。
不愧是上辈子笑到最后的王者,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再次建立起了内心的防线。
扪心自问,如果不是经历了那些痛彻心扉的苦难,她做不到。
在这点上,苏倾楣比她强,她更聪明的是,她不会轻易被所谓的感情冲昏了头,不像她
苏老夫人看到苏梁浅,自是十分热情。
陪苏梁浅前来的是影桐和秋灵,秋灵嘴甜,一到就将苏老夫人哄的眉开眼笑,得了个大红包,连带的,影桐也沾光。
“妹妹人没到,祖母就一直念叨,我现在算是失宠了。”
苏梁浅向苏老夫人请安,朝着苏泽恺点了点头,“人不是很舒服,就睡了一觉。”
苏老夫人牵住苏梁浅的手,让她在自己的另一侧坐下,“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苏老夫人想想,还是作罢,“算了,大年三十,看病吃药都不好,晚上早点结束,你也可以早点回去休息。你让人去看看,老爷和夫人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还没来。”
苏梁浅坐下,见苏倾楣时不时的就往门口的方向看一眼,可见期盼,心中便明白了她的打算和目的。
她既不戳破,也没提醒苏老夫人,当不知道。
“坐下吧!”
苏老夫人看向苏倾楣道,苏倾楣垂着眼睑,诚惶诚恐,“孙女儿站着就好。”
苏老夫人板下脸来,“让你坐便坐,不然等会你父母来了,看你这幅样子,指不定觉得我怎么欺负虐待你呢。”
苏倾楣坐下,苏梁浅看着她吃瘪的样,差点没笑出来。
看样子,她是小瞧了她这个祖母,她对每个人的秉性,可是一清二楚呢。
好巧不巧,苏倾楣刚坐下,苏克明和萧燕就来了,两人举止亲密,眼神传情,恩爱的就好像是刚成婚不久的夫妻。
苏老夫人见不得萧燕那样,冷哼了声,“一大把年纪了,成何体统!”
萧燕一进来,就看到苏倾楣低垂着脑袋,脸上幸福荡漾着的笑,一下就被打碎了,她几次张口,想了想,还是忍着没和苏老夫人起争执发生矛盾。
苏克明和萧燕,领着众人向苏母问安,苏老夫人顾念着苏梁浅的身体,见时间差不多了,也没啰嗦,领着大家前往明辉堂。
按着往常的规矩,年夜饭是要分两桌的,但今年,人直接少了一半,苏老夫人抬举五姨娘苏若乔,直接让两人坐一桌。
三姨娘是在众人落座后才到的,苏老夫人皱着眉头,“怎么现在才到?”
三姨娘是按照往常的时间,掐着点到的,但今天,苏老夫人顾及苏梁浅的身体,时间稍稍提前了些,她便晚了。
“涵月病了。”
苏克明现在听到苏涵月,就忍不住想到她吓得尿裤子的事情,只觉得面上无光,脸上都是火辣辣的,不要说关心了,只恨不得没有这个女儿才好。
“平日里瞧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小无用的东西!”
骄蛮的苏涵月,身体一直都很好,这时候病倒,肯定就是被吓得。
“昨儿的情况,确实有些吓人,要不是有老爷在庇佑着,妾身昨晚估计也会做噩梦起不来,也不怪涵月。”
不怪苏涵月怪谁,当然是苏梁浅这个罪魁祸首了。
苏涵月这时候病倒,三姨娘本来就心疼恨苏梁浅,听了萧燕的话,更是忍不住恨恨的剜了苏梁浅一眼。
苏若乔担心她又犯傻,急的一个劲向三姨娘使眼色,三姨娘并没有接收到,但碍于苏老夫人在,还有苏梁浅的忌惮,她也是敢怒不敢言。
苏老夫人听了这话不快,“昨儿在场的就是她一个人,我一大把年纪都好好的,就她一个人病倒了,不怪她自己无用怪谁?我可记得,浅儿回来的时候,拿蛇吓人,就是她带的头!”
萧燕看了三姨娘一眼,凑到苏克明跟前道:“来都来了,老爷便添张桌子,让三姨娘一同坐下吧。”
苏克明没有说话,苏老夫人也觉得没必要让三姨娘一个人单独开一桌,也没有出声反对。
饭桌上,苏克明对苏梁浅,格外关怀,就差没亲自给她夹菜了。
萧燕见不得自己的一双儿女被冷落,开始挑苏梁浅的毛病。
“本来今年大小姐回来,应该更热闹了,不曾想,反而更冷清了,这半个多月,家里就没消停过,母亲爱听戏,今年戏班子都没请。”
京城的权贵人家,尤其是苏母这个年纪的老太太,最爱听戏,逢年过节,都会请相熟或者是不错的戏班子在家搭台唱戏。
苏家有苏梁浅母亲的嫁妆在,自然是不差银子的,萧燕自己也好这一口,再有苏倾楣从旁劝着,她每年都会请几个角来家中唱戏。
今年自苏梁浅回来后,苏府的风波就没断过,萧燕的掌家权被夺后,苏老夫人也还是有这个打算的,人都联系好了,后来苏梁浅出了事,她哪里还有那个心情,这事,就被耽搁下来了。
“大小姐的八字,和苏府还真是不和。”
苏克明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想到十多年前那个道士说的话,脸色都变了,不过他转念想到,现在过了年,苏梁浅已经十四了,她运转了,也该给他带来好运了。
“什么八字不八字的,真要不和的话,你们现在一个个都守孝了,戏不戏的,只要我还活着,今后有的是机会!”
“祖母肯定会长命百岁的,等明儿过年,我们请一个好大的戏班子来家里,唱个几天几夜,让祖母听个够!”
苏老夫人摸了摸苏梁浅的脑袋,只觉得她的模样,说的话,都讨喜极了,再看萧燕,更觉得讨厌。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德行,有事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好好吃你的饭,别惹我发火!”
萧燕气,向三姨娘使眼色。
三姨娘被安排在苏若乔的身边,想接萧燕的话,被苏若乔按住,后面几次想挑事,也被苏若乔眼疾手快的制止。
这顿饭,虽是暗潮汹涌,但最后还是风平浪静的结束。
三姨娘的这种表现,萧燕自然是不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三姨娘后悔,这顿饭,虽是山珍海味,她却是食不知味,提心吊胆,早知道,她还不如守着苏涵月不来呢。
以往除夕夜,饭后,大家都会重回福寿院,苏老夫人,苏克明,萧燕会给小辈发压岁红包。
苏梁浅所在的琉浅苑,离福寿院虽然远,但从明辉堂回去,却是经过的。
苏老夫人撇下其他人,将苏梁浅拉到了一旁,从怀里取出了个红色的布袋,她的手,有些颤颤巍巍的将东西打开,里面是个分量不轻的金镯子,她在苏梁浅的跟前晃了晃,“看看,喜不喜欢?”
苏梁浅对这类的首饰,兴趣实在不是很大,但还是装作很喜欢的样子点了点头。
“这是我母亲,也就是你曾祖给我的,我压在箱底呢一直,都没怎么戴,你看,这圈里面还雕了花儿呢,我见你不少衣服上面都有,就知道你肯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