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钱!要赔钱!冤啊!
粗略打扫过以后,贴符封好橱柜,他们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起床,招平安已经想出一个能掩盖昨晚事件的理由。她可以假装客人去吃饭,借口上厕所找不到地方,不小心把阁楼的旧瓷盘打碎了。
一定要强调“旧”这个词,毕竟能少赔就少赔。
到饭店门口时,店铺前的位置停了一辆小皮卡,昨晚那三个铁皮柜被搬下来了,车斗里码了一框框瓷盘。
两个穿着饭店制服的员工在下面抬起铁柜,卡车上站着两个皮肤黑红,脱了汗褂子的大叔。
“一二三!走起!”
一个柜子已经被搬上车,而此刻饭店员工手扶着的正是昨晚封鬼的那个。
招平安心里着急,不过面上保持着微笑走上前,微有些乱的步调仍能显现她的着急。
她主动打招呼,“你好,这铁柜你们是不是不要了?我家正好缺一个放杂物柜子,能卖吗?”
两个饭店员工相视一看,好似听到了很惊讶的话。其中一个板着脸的中年男人说:“小姑娘,用过的旧物总不太好的。”
他的话含着没有恶意的警告,表情复杂地想让这位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知难而退。
“没事,我喜欢淘二手物品,从不讲究这个。”招平安手已经摸上柜缘,装作很喜欢的样子。
“这里老板不说卖,小丫头走吧!别妨碍我们干活了!”卡车上的大叔猛地一眨眼睛,挤掉眼皮上的汗,挥手赶人。
“这......不能等我问问老板吗?”
饭店员工只想快点把这晦气事干完,打算搞点柚子水洗洗,于是脸色不好地用身体挡开小姑娘的手,“让开了啊......一二三!起!”
“等等!”
这声音......是自家老板,员工重新放下柜子,卡车上大叔见状就干脆坐下来先喝口水。
要想顺利带走柜子,还是得找决策人。招平安笑得和气,走近几步向门口抱手的老板道:“你好,这柜子做工不错,我出钱买,您看看多少钱合适?”
“或者多花点钱也可以的......”为了表示诚意,她真做足样子了。
小河鲜的老板已经站大门口看了半晌,尖细的三角眼半眯着,跟没睡醒似的。他不去看说话的人,反而盯着那个铁柜琢磨了一会。
才回:“不要钱,小姑娘想要就拿走吧!柜子里里面还有点破锅碗瓢盆的,清理‘干净’再用才是。”
那两个员工听到加重语气的“干净”一词,皆是面色一变,却又不敢多说一句。
“那谢谢了!也祝您生气兴隆,万事顺意。”招平安面不改色地笑着道谢,快走两步去抱住自己的铁柜。
意思很明显,老板发话了,这柜子就是她的了。
员工见状只好继续搬别的柜子,招平安则偷偷在饭店柜台留了两百块钱,当做昨晚不请自入损坏东西的赔偿。
然后雇了两个工人,用小推车将柜子推回程家。
她走后,收银员才发现桌面的钱,拿着去包厢找老板。沉敛目光的男人饮一口热炒米茶,在烟雾氤氲中淡淡开口,“消业钱,记账里吧。”
“好,知道。”
桌上手机突然响起来,收银员见老板也不急,还在慢悠悠地喝着茶,只觉奇怪地退出去,关好门。
铃声歇后,男人抓起另一只手机,翻开通话记录,满屏重复着一个号码,食指一点,不多会就接通了。
“喂,老张,我这边不需要去结识你说的那位大师了......事啊!应该算解决了吧......”
——
程老太的魂已经拘来了,招平安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带着执念不入轮回的游魂。经过昨晚交手,发现她的身手和聪明比一般鬼都要好。
招平安不禁怀疑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程老太已经不是单单执念这么简单,而是开始有怨气,不加超度的话甚至会伤人。
下午五点,程家客厅聚了六七人。招平安以找到解决方法为理由,让程主任将家里跟程老太有关的人都请了来。
除了见过的李娟和其母亲,还有一位秃顶的中年男人。与李娟肖像的长脸型,不难猜出是她的父亲。
李娟一进门看到那个铁皮柜,脸一下子就垮了,口气很冲地指责,“你这当的什么事!我们请你来是去晦气的,谁让你自作主张把这破玩意拿家里来!马上立刻弄走!”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死人柜子!你安的什么心!程贵,你把她赶出去......快点!”
李娟情绪很激动,跟前几天招平安第一次见她时显得中气十足,到最后喊到声嘶力竭也还不消停。
程主任连日会诊,加上做了几台手术,人早就筋疲力尽。摘下眼镜,捏两捏鼻梁,他低吼道:“安静下!要是不想让邻居听到丢人的话!”
这两句话把激愤的李娟唬住了,加上孩子闹觉要喝奶,她不甘地瞪了眼自己平日里斯文和气的丈夫,闭上嘴到沙发上奶孩子。
李母见不得女儿受委屈,张嘴要说话,也被自己老伴拉到一旁,让她歇歇看这事怎么解决。
程主任在胸口衬衫上擦擦镜片,戴起后睇了眼静放置的铁皮柜,脑海里立即浮现母亲死时的惨状。
他手指伸进眼镜里擦过眼角,叹一声长气问:“小师傅,不好意思啊,家里这些事到底是因为什么?跟这柜子有什么关系?”
“您母亲因为有怨气,还未得以投生,至于跟家里的怪事有没有关联,我也不能确定,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跟你说,她需要超度,不然过不了多少时候成了恶鬼,不消多久,便会魂飞魄灭。”
招平安客观地陈述事实,恶鬼即使不作恶,半年不渡,就没有轮回之说了。
李娟听到这里,哪还肯安分地奶孩子,胸衣还没拉好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嚷叫:“我就想是那个老太婆作祟,又不是我们害她丢命!连自己亲孙子都不放过!小师傅,快点把她抓住!把她赶走!”
这会倒是喊起尊称了,招平安观察到程主任憋成猪肝的脸色,什么都没应,让他们家里事自己解决,而她只是想设法坛做往生醮而已。
程主任一张黑脸,拉着妻子岳丈岳母进卧室商谈,里面还常传出争执声。过了半个多小时后,一群人才出来,也同意做法事。
因为是在城市人口聚集的地方,斋醮从简,不需请道家音乐,但是招魂幡,茶酒荤素米面,包括香银蜡烛瓜果必须全备,还得把牌位请回来。
李家老两口年长经验足,下楼采办去了,而程主任和李娟在卧室哄孩子睡觉。
招平安则留在客厅念咒静心,以待准备晚上的法事。
终于在天黑前所有的东西都买回来了,摆坛挂幡,呈上亡人牌位,三茶四酒,三荤四素,香银蜡烛,米饭馒头。
晚上八点,净坛法事要先启行,而后才是超度法事。
招平安双手合掌念太乙救苦拔度经,边念边走动着。行走轨迹看似无规律,实则每一步都对应封鬼符咒敕令。
要了了程老太的执念,必须揭开铁皮柜的符咒。以脚步画符圈禁,这间屋子就是她的行动范围,既做不了恶也无法逃脱。
脚尖最后一勾,敕令成,铁柜门豁然而开,阴气顿时冲撞开来。阳台窗帘夸张地展到半空,“扑啪扑啪”却是从屋里带出去的风。
在场的人无不感到气温急降,李娟他们几人缩在一起,惊惧地望着周围。程主任就显得镇静多了,虽也四处张望,不过希冀的热切更多些。
招平安喃经不停,开始第一轮施食。她在法坛旁洒了一圈茶水饭菜,供亡魂食用方好上路。
而程老太似乎不想吃那些,看了一眼便走去厨房,踩了茶水的湿脚印凭空出现,一个接着一个往厨房的方向。
橱柜开始响动,像是有人拽着拉扯一般。
程主任要跟着进去,招平安制止,回首问:“是谁在厨房橱柜上锁的。”
她的眼睛直盯着李娟,李娟怯怯瞟过丈夫,硬着头皮应:“是我。”
“你亲自去开橱柜门。”
“啊!”李娟登时就腿软了,抱着母亲的手臂摇头,哪还有白天的神气。
“你去吧!”
李娟无法置信地看着丈夫冷漠的脸,委屈地瘪嘴,“老程......”
程主任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厨房的方向,外界的一切都无关了一样,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李家人也不愿意女儿去冒险,招平安再三保证了安全才肯松手。
迅速开了柜子后,李娟头也不回地跑出来。程老太一直盯着一个绿罐子看,想要知道自己被冤枉偷吃的东西是什么。
其实就是强身健体的蛋白'粉而已,但她不识字,开了盖子直接抓起一把塞进嘴里,什么味道也没有,或许是做了鬼没有味觉。
不过这口感像在嚼沙子,还没有鸡蛋来得好吃。
程老太去了执念,突然一下子失去方向,怔在原地不知道要去哪。
太乙救苦拔度经,净魂清意,靡靡之音蕴含力量,将初为鬼魂的混沌拨开。程老太木然转头,看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幺儿,流了两道泪后,化成一只飞蛾。
忽然出现的飞蛾,使得众人屏息跟随着视线。
飞蛾最后落在程主任胸前,他忍住想抚摸那扇灰黑色,如母亲常年暴晒脸庞的翅膀,眼泪水不停溢出,糊满了镜片。
小师傅念经声音戛然而止,他不敢动,直觉这是母亲在跟自己道别。
飞蛾只呆了几秒,原地飞转几圈后,便就从阳台飞离去。跟随着窗外一身黑衣长袍,隐匿在暗夜下的引渡者而走。
随着招平安低喃的一声“走了”,程主任一下子坐到地上,哭得像个孩子,“妈!幺儿对不住你!如果不是我让你来城里,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是我的错啊......”
往生醮已经完成,看程主任还在嚎啕大哭,招平安悄悄退出,这后面的事已不是她能插手的了。
而且阿择在楼下等自己,她要去找他。
阿择就在电梯口等着,看着红色的箭头一直提示下降,直到变成一时,伸出手。
电梯门刚开,握紧还没有准备的软乎乎的手,她熟悉的雀跃声调,“阿择,等久了吗?”
“没有。”
他笑,心里默念,等多久都愿意的。
走出小区时,招平安回头望了眼高至几十层的楼房,晴朗的秋夜星空被人为的灯光笼盖,看不清本来面目。
城市的建筑总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现在想来,人也是一样的没有温度。
她一直都特别珍惜和阿择在一起的日子,此刻更是。
他的魂体虽然没有温度,但他爱自己的心是温暖的,明火烈日都无可比拟。
第65章 福气折贱命
人人都道程老太苦尽甘来,儿子大学毕业成为一名医生。苦熬十年后,也评了职称,转正位至科室主任。
好事总成双,紧接着又娶了城里媳妇,亲家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陪嫁的还是婚房。
老程家彩礼都不用准备,这婚和和气气地结了。没过多久也抱上大孙子,无谓是人人称羡。
程老太这天一大早把鸡鸭圈起来,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把十几只鸡鸭杀好洗干净,用特地去街上买的保鲜袋分装好。
还真别说,这透明的塑料袋一点胶味都没有,看起来就干净。也是怕儿媳妇嫌弃农村里那些五颜六色,重复用了又用的塑料袋,程老太才特意买的。
8块钱一卷,还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