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彧翻身坐起,无奈妥协道:“……我给你叫护工,你能别烦了吗?”
“我不要护工,我就想吃你削的苹果。”见程彧终于有了回应,裴延笑的特别灿烂:“你喜欢看你耍蝴蝶刀削苹果,你玩刀的样子特别帅。什么时候也教我耍耍呗。”
程彧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裴延。
裴延又摸着头喊晕:“我是不是脑震荡缺氧了呀。怎么头这么晕,需要吃阿彧削的苹果才能好起来。”
“我看你不是脑震荡,是脑残。”程彧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裴延。起身走到床头柜旁,将包裹精美的果篮拆开,掏出一个苹果,坐在旁边削起来。
中午的阳光极盛,金灿灿的目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在程彧的身上形成一圈光晕。男孩儿的手指纤细修长,一只手轻轻捏着红色的苹果,另外一只手拿着水果刀灵活的转动。冰冷的刀锋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温暖剔透的光亮,将男孩儿的指尖映照的仿佛透明。
裴延的视线又从程彧的双手渐渐上移到脸上。程彧玩刀的时候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裴延还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见程彧的时候,是听到有人给程绍通风报信,说有人在校门外堵程绍刚刚升上初中的弟弟。因为程彧开学第一天,就把收到的一桌子情书扔到垃圾桶里,惹哭了不少女生。
程绍这个死弟控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拽着他往外跑。两人绕了大半个校园,才在学校后门找到了程彧。彼时程彧才十二岁。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精致男孩儿穿着一身宽大的校服,坐在红砖围墙上。手中的蝴蝶刀飞速旋转灵活自如,阳光下甚至有刀锋残影闪烁,就像真的蝴蝶颤抖着银白的羽翼,穿梭在程彧修长白皙的手指间。
那俊美到雌雄莫辨的少年就这么居高临下的坐在围墙上,对围墙下面一帮叫嚣着的混混开嘲讽:“……想教训我,凭你们也配。”
裴延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觉得心脏被人重重的敲击了一下。时至今日,裴延依旧记得程彧一边玩刀一边开嘲讽,狂妄到不可一世的拽样子。
说来也怪,程彧的容貌随陈灵蕴。轮廓柔和,五官是极为精致的俊美。这样的相貌一般情况下都会沾染上些许阴柔女气,尤其是在程彧这个年纪。
可认识程彧的人都不会把任何与“阴柔”有关的词汇跟程彧联系上。就是因为程彧的脾气实在太爆了,气场也太强。为人处世都异常的霸道。裴延围观这么多年,也就陈灵蕴这位连他爸都称赞佩服不已的女强人才能压制程彧一头。不过随着程彧渐渐长大,就连陈灵蕴都经常在程彧这儿吃瘪。
裴延有时候也特别好奇,不明白这对母子为什么总是针锋相对,跟仇人一样。就知道程彧从小是跟着外公外婆一起长大,六岁才被陈灵蕴和程开运接回燕京。原本是想让程彧在燕京念小学,结果程彧趁着陈灵蕴夫妇不注意,偷偷买了火车票跑回老家。当时把陈灵蕴夫妇吓的,还以为程彧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刚刚放学的程绍回到家没找到弟弟,也吓的哇哇大哭,跑到他们家求裴镇南帮忙找人。
两家大人又是报警又是托关系,两天后才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说是程彧偷偷跑回老家了。气的陈灵蕴生意都不管了,大老远的坐飞机飞回老家,就是为了揪着程彧一顿揍。之后程彧就一直留在老家念小学。上了初中才被接回燕京。还是带着外公外婆一起回来的。
裴延能理解程彧对外公外婆的依赖,但他弄不明白程彧为什么那么讨厌他妈。就像他们两人这次打架,就是因为他无意间说了一句“你就是脾气太倔,才总惹阿姨生气。但凡你稍微收着点儿,阿姨也不会天天骂你”。
裴延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到底哪里戳了程彧的肺管子。但他觉着自己为了这句话差点丢了一条命,总该有资格问个究竟吧。总不能稀里糊涂的落了一次水。好歹也得了解一下程彧的过往。
程彧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裴延。他的眼型随陈灵蕴,是标准的凤眼。内勾外翘,眼尾狭长。板着脸看人的时候,看着就有些凶。然而凶煞之余,却又有一种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每每看得裴延心惊肉跳口干舌燥。忍不住就凑上去哄人。
这回也不例外。
裴延谄笑着陪着小心意,一边认怂一边卖萌:“那什么,我就是很好奇。你说我们两个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对你从前的事情一无所知。你哥也从来不跟我聊,说什么要尊重你的隐私……你就跟我说说呗。”
程彧定定的看着裴延。面无表情,眸如寒星。过了好半天,就在裴延自己都忍不住想打退堂鼓的时候,程彧缓缓开口:“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裴延精神一振,立刻回话:“当然知道。彧嘛,就是有文采,趣味高雅谈吐优雅有教养,还有茂盛的意思。挺好的名字呀。听说你外公给你取的。”
“我本来应该叫程余。多余的那个余。”程彧低眉敛目,慢悠悠的削着苹果皮:“我比程绍小十个月,是她不小心怀上的。当时我们老家计划生育特别严,陈灵蕴本来是想把我打掉的。结果去医院打胎的时候,医生说她子宫壁薄,如果强行打胎的话,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陈灵蕴迫不得已,只好生下他。却因为这件事丢了原本的工作。给他上户口的时候就随口起了程余这个名字。因为在陈灵蕴眼中,他就是多余的,本不该存在的。只会拖累她的一个累赘。所以才会在他出生以后,把他扔在老家不管不顾六年多。
程彧看着裴延,冷冷说道:“故事就这么简单无聊,还满意吗?”
第4章
裴延哑口无言。他有些心疼的看着程彧,却又知道此时安慰程彧的话,以程彧死要面子的脾气,肯定会恼羞成怒。裴延想了想,索性蜷起双腿往床头靠了靠,一副怯怯生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看着程彧:“干嘛这样凶巴巴的看着人家,人家会怕啦!”
程彧:“……”
程彧的表情一言难尽。带着满满的嫌弃与恶心,一边搓着胳膊冷哼,一边冲裴延翻了个白眼,一副“不与傻逼论短长”的矜傲。不过内心里却悄悄的松了口气。说实话,他刚刚绝对是脑抽了,居然莫名其妙的把这种私事说出来。如果裴延听了以后露出怜悯的表情,或者像他们老家那些熊孩子那样嘲笑他有爹生没妈养,又或者跟那些长辈世交一样觉得他一直耿耿于怀陈灵蕴的态度是吃饱了撑的太矫情的话,程彧觉得自己可能抑制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
好在裴延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了。程彧心下哂笑,裴延这人虽然大多数时候脑回路都不太正常,而且特别喜欢跟他抬杠,不过这种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格,相处起来也比较轻松。
这么想着,程彧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裴延。起身说道:“我出去一趟。”
以程彧嘴硬心软别别扭扭极度傲娇的性格,裴延特别担心程彧是不是要躲出去哭一场。连忙问道:“你要去哪儿?”
程彧没察觉到裴延的小心思,随口说道:“我去做个检查。”
裴延大惊失色:“你救我的时候受伤了?伤哪儿了?严不严重?刚刚我做检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跟那个没关系。”程彧对裴延的喋喋不休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要去精神科开点药。”
裴延:“?”
这回程彧就没再往下解释了。刚刚提到陈灵蕴生他时的那些旧事,程彧又有些克制不住的暴躁。他担心自己会发病,所以想去精神科开点药。以免病情复发时,吓到梦里面的家人朋友。尤其是待会儿就要见面的外公外婆。外公外婆生前那么疼他,如果知道他最后把自己折腾成神经病,一定会特别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