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珞唇角还依稀留着些浅笑,人已经沉沉地睡了。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晏兮远凝眉看了一眼,终于轻轻松开栗珞掖好被子,又悄然走回客厅。
阿成其实早就留意到最近有人跟哨,可查了之后并不以为意。那些人来自做空晏氏的机构,不过想搜集些负面消息,晏兮远也交代且让他们跟着。没想到跟踪的另有其人,今夜的突发状况让阿成沮丧万分、自责不已,安稳久了人也大意了。
此时却是封格的电话,别看封老大平时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真遇到事了却是雷厉风行,他很快查明白了。
一般也没人敢轻易动晏家,不知什么人花了重金请了“外雇”下手。这么巧这个人刚出道时受过封家的恩惠。听说动到了“恩人”头上,他还算义气当即退了酬金连夜走人了,但固守着规矩不肯说雇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了他还有别人,这阵子你倒要小心。”封格不轻不重地叮嘱了一句,“我也叫些人跟着你。”
靠在栗珞工作台边的竹编大椅子里,晏兮远沉默地听着。
封格又说:“这事蹊跷,有人想要你的钱很正常,可什么人会想要你的命呢?”
这也是晏兮远觉得不合理的点。做生意的人向来广结善缘,也没跟谁有仇。绑架勒索都靠谱些,自己死了对什么人有好处呢?
晏兮远终于低沉地开口:“我有一个奇怪的感觉,但是又觉得……”
“有怀疑对象?”封格很意外。
一个男人紧张的样子在晏兮远眼前一闪而过,他皱着眉头,一而再再而三,为什么老是会想到他。
“你帮我查一件事。”晏兮远道。
他简要地交代了几句,封格却听得心头一沉:“如果真是这样,你这一回就没那么简单过关了。”
“是啊,好大一个局啊。”晏兮远沉吟,“但愿不是吧。”
暗流涌动凶险万分,可晏兮远听上去轻描淡写,封格虽然担心也并不再多说些什么。两人看似都是世家贵公子,但能存续这样久的家族教给后代的第一课就是撕开亮丽的表面,直面背后的黑暗。他们早就清楚地知道人生最妙的就是有许多结伴而生的词:生死、贵贱、荣辱、得失……你永不可能只要硬币的一面。
封格换了个话题:“小丫头没吓着吧?”
“没告诉她。”晏兮远声音更低。
封格调侃道:“不说也好,都以为跟着晏老板是要享尽荣华富贵,这么凶险再把人家吓跑了。”
晏兮远切了一声。他坚信栗珞才不会被吓跑,可自己却在犹豫要不要让她离开。
封格又笑:“下午有幸欣赏了晏老板的年度痴情大戏,你猜我怎么想?”
“怎么想?”晏兮远心不在焉。
“我怎么忽然想跟你争一争呢?”封格戏谑道,“小丫头随便一打扮就出落得楚楚动人,这行事嘛也颇有几分侠气,若跟着我混帮派难保不是一个……”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晏兮远打断,他一脸黑线:“别想了。不过她还有个妹妹。”
“我是没鱼虾也好的人么?”封格不屑地笑骂过来。
几句玩笑气氛轻松了不少。他们两一个游刃于遍布诡计的商场,一个信步在满是凶险的江湖,三十年人生见的太多了,经历的也太多了。
和封格一样,晏兮远早已历练出波澜不惊的心态和杀伐决断的魄力,可这一次,他怕了。放下电话,晏兮远沉沉地坐在深夜中闭上了眼。下午的栗珞满脚是血、痛苦倒地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差一点也许就……
恐惧如深海的暗流漫卷而来,让他的心颤抖不止。这感觉直接影响了判断力,晏兮远在心中患得患失、犹疑不决。有些事不过是一句大不了从头再来,而有的人却绝对不可以失去。
另一个同样被恐惧包围的男人正在被电话那头的人怒斥:“你疯了么?竟然敢背着我出此昏招,你让人跟了多久!”
“大哥……我,我太慌了。这回不仅没害着他,还把他洗白了。”晏成安不敢说他早就安排了人伺机行动只是一直犹豫不决,今天的突发情况让他忍不住了。他惶惶地低喊:“我们都放了这么多钱!还能有什么办法?!”
早晚要让这个愚蠢的笨蛋害死,男人咬牙切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这是杀人!死了倒算了,可现在呢?你会打草惊蛇的。”
“不会不会,那人什么都不会说的……”晏成安原本就慌乱无章此刻被唬得更加不知所措,“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男人努力压着火气:“最近都不要给我打电话了,你自己也消停一点!听清楚没有!”
晏成安矮小瘦弱的身体瑟缩在沙发里。豪华装修的巴洛克风格的巨大客厅太过空寂,唯一亮着的台灯让暗夜显得分外狰狞。可他不敢开大灯,他怕极了。这位“大哥”一直对他温和有加,今夜这般暴躁绝无仅有。他不是要帮自己么?难道现在怕事情败露想要撒手走人?
可是我没有要杀人!晏成安惊惶地想起今天晏兮远若有似无看向他的眼神,这小子最近看自己的眼神都好像颇有深意,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晏成安越想越怕,是想找我算账么?他在心里强辩着,我没有要杀你,我下的命令是要你“出事”。晏氏的股票再不跌,拿去做空的钱就回不来了,我没有要杀人……
黑暗中一只手碰上了晏成安的肩膀,他惊得地跳起来,一边后退一边狂喊着:“我也没有要害你爸,我只是让他替我承担了绯闻,谁知道他们夫妻会因此反目,谁知道想到他们会在雨夜被狗仔队追出了车祸!他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出来探视晏成安的阮琳被晏成安吓得一抖,跟着他的这些年,他不止一次这样了。阮琳连忙稳住心神打开大灯:“阿安,你喝醉了么?”
却见晏成安剧烈地喘息着向后倒去,终于在地上蜷成一团,他的哮喘又发作了。阮琳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对于这个“枕边人”她的厌恶远超温情,只可惜,现在还不能让他出事。
阮琳犹豫了几秒,转身走到立柜拿出急救喷剂,又快速走回晏成安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