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言看我一眼,拉着我进了路边的一间商店,买了把晴雨伞。
他指着那堆雨伞问店员:“有没有素净一点的?”
店员翻翻找找,给他拿出一把看起来挺素净的墨蓝色雨伞,“这个,这个没有花纹。”
于是陆瑾言付了钱,和我一起继续往前走。
他打开雨伞,同一时间,我非常不厚道地笑了出来——因为店员所谓“没有花纹”的晴雨伞上赫赫然印着一只硕大的小黄人,滑稽又可爱。
陆瑾言顿了顿,还是若无其事地把伞举在我头顶,顿时遮住了毒辣的阳光。
我故意阴阳怪气地说:“原来陆医生也怕热怕太阳啊?”
他弯起唇角:“陆医生不怕热也不怕太阳,但是陆医生怕他的小姑娘怕热怕太阳,还怕她晒黑了之后,再也不跟他出来压马路了。”
这种温温柔柔轻描淡写就能说情话的姿态简直令我不能自已,我的心里像是被人注入以一支蜜糖,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我故意问他:“那陆医生,你都不怕别人说你一个大男人还打伞,特别娘娘腔吗?”
他侧过头来一边皱眉看我,一边说:“如果给小姑娘打打伞就娘娘腔了——”
他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老长的,害我也跟着屏住呼吸,好奇地追问:“然后呢?”
看我这一脸傻样,他忍俊不禁,伸手弹了弹我的额头,“那就让我娘娘腔吧。”
所以我可以把这话理解为,为了我,陆瑾言他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吗?
我面上一热,小声地说:“那如果别人说你老牛吃嫩草,诱拐在读少女,或者其他什么我们不般配的话,你也这么无所谓吗?”
陆瑾言一下子笑出了声,饶有兴致地问我:“所以你是在担心别人觉得我们不配吗?”
我嗫嚅着看他半天,小声嘀咕:“光是看着,本来就不是很配啊。你怎么看怎么业界精英、青年英才,我怎么看怎么年少无知、平庸无才,何况,何况你还比我大了那么多岁……”
这一刻,我其实很容易就想到了沈姿与朱琳在看见陆瑾言的那天早上对我投来的目光,以及沈姿是如何将这件事情告诉陈寒的。
隔着身份与年龄的差异,我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陷入奇怪恋情的无知少女,跟着一个与我并非同一世界的男人厮混。而知情的人必定也会猜测,这个男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丢下与他同龄的美艳女人不理,反而看上了懵懂幼稚的我。
陆瑾言闻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那一声轻飘飘的,温柔又沉重地落在我的心坎上。
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希望自己忽然间成熟到足以独当一面的地步,更希望自己是个已经毕业的职业女性。
至少在当下,我绝对没有办法带着陆瑾言回家,告诉妈妈这是我的男朋友——一个大我九岁,优秀又稳重的心理医生。
我得承认我有那么一点小自卑。
哪知道陆瑾言稳稳地举着雨伞,目视着前方对我说:“看起来虽然是不怎么般配,但在你眼里没有问题就好,除非你嫌我老。”
我一愣,立马反驳道:“我怎么会嫌你老?”
你不嫌我小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那就行了,只要你不嫌弃我,那我也不怕别人说我是心理变态的怪叔叔了。”
说着,还十分配合地叹了口气,好像他是顶着特大的压力跟我在一起似的。
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在我心里,明明是怕别人认为我配不上他,怎么被他一说,就成了他高攀了我?他这是在混淆视听吗?
于是我拉拉他的衣角,“其实我是怕你那么好,我这么普通,别人会认为你眼光有问题。”
他故作苦恼地皱了皱眉,上下打量我,“你不说还好,一说的话……我的眼光好像确实不怎么样啊!”
“喂!”我恼羞成怒,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
陆瑾言换了只手拿伞,轻而易举将我的左手抓住了,然后没有再松开,而是拉着我不急不缓地继续往前走。
“你也说了你年纪还小,年轻人潜力无穷、前途无量,谁也不知道明天的你会是什么样。祝嘉,要是你足够自信,为什么不想想自己明天也许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呢?”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万一你明天成了中法外交官,或者大使馆里的翻译,那岂不是我高攀了你?”
我囧囧有神地望着他,“你真的觉得我能成为那种杰出人才?”
他笑,“在我眼里,你已经是了。”
真够肉麻的,我唰的一下红了脸,不自在地撇开目光,暗自想着老男人的功力真是杠杠的。
岂料他又很快高深莫测地补充了一句:“所以这么看来,我的眼光好像真的有问题。”
我:“……”
周末下午,陆瑾言开车送我回学校。
我正靠在椅背上沮丧着又是一个星期不能相见了,忽然听见他问我:“快期末考了吧?”
“下周停课复习,再下周就考试了。”
他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问我:“暑假有什么安排?”
我心头一顿,转过头去看着他,“啊?”
他好端端地看着我,好整以暇地等待我的回答。
我突发奇想,厚着脸皮问他:“我要是说我想去旅行,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他反问我一句:“以前不是说只要放长假,你妈妈都会送你去培训吗?”
提到我妈,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重。
陆瑾言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把车缓缓停靠在马路边上,然后淡淡地看着我,“祝嘉,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那天吵架之后你就没和她联系过了,别让她着急。”
我低下头去小声说:“没事,以前也不常打电话给她,她不会担心的……”
然而一抬头就对上那双明亮沉静的眼睛,剩下的话也被我咽进了肚子里。
我总有种在他面前无处遁形的感觉,就好像妈妈打来的那几通未接电话都被他看进了眼里,虽然我根本没有对他提起过。
陆瑾言望着我,低声说:“祝嘉,很多事情我曾经有机会做的,很多话也曾经有机会说的,可是我一不留神错过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做去说了。想想我,再想想你自己,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
他又跟我讲道理了,就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大抵是九岁的年龄差横亘在那里,很多时候我都觉得陆瑾言把我当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爱闹情绪,也需要有人指引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可是说来奇怪,我以前最痛恨被人跟我说教了,但若是说教的对象变成了眼前这个人,一切又好像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我想到了他跟我说他母亲的故事时那种平静又深远的眼神,顿了顿,还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电话里,我们谁也没有再提那天吵架的事情,我低声告诉她,思媛的事情由她自己解决了,我没有把钱借出去。
我妈温柔地应声,然后问我是不是要期末考试了,我老老实实地与她一问一答,过程枯燥得和从前并无两样。
可这一次我破天荒地很有耐心。
最后她对我说:“好好考试,我昨天给你报了名,暑假去上海参加国际金融方向的法语培训。”
我顿时一惊,“上海?”
余光瞧见陆瑾言也迅速抬头看着我。
妈妈迟疑地问:“之前跟你提过这个项目,当时你说过很想去啊。”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如果是在以前,我当然很乐意在暑假期间去找点事情做,以免留在那个家里徒增尴尬。然而如今遇见了陆瑾言,我又怎么甘心整个假期都待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和他连面都见不上呢?
挂了电话以后,我把妈妈给我报名参加培训班的事情告诉了陆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