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众人的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般表达出了这个意思,气度雍雅,淡漠威严,一切都浑然天成。
场中静了一下。连许秧和陈一海都怔了怔。
片场一角的吴叔也一下子呆住。
他看着龙袍加身的陆宇,心底的感情刹那间喷涌而起,让他竟有一种不敢与之对视的卑微感觉,就像期待了一辈子的风景,终于在走过千万里路,路过无数平庸之后出现,这样的风景本来就已经令他向往,令他欢喜备至,然而一旦靠近,才赫然发现,眼前的风景岂止一个慑人心魄?
他微微张着嘴,看着那个在阳光中漫步走出的皇者,一时间目眩神迷,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样的陆宇,这样的装扮,这样的高雅和威严,诠释着活生生的真实,仿佛是直接从第四维时空中走出来的古代帝王。
“来人。”
陆宇只走了两步便停下来,突然不经意地轻轻开口,声音竟也是从容优雅的平静清冷,理所当然的,仿佛他天生就应该对别人颐指气使。
当然没有什么跟班和他配戏,而他这么一说话,声音的提醒下,众人突然恍惚回神,当下便有演员不自禁的心生骇异——好大的气场!
这种情形,他们只在寥寥数位老戏骨的身上感受到过,那样的演员是真的有着出神入化的演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在戏里面的身份,你分明知道是假的,但是面对他们的时候,你总是不自禁地将这些假的部分忘掉,会不由自主地被对方的一些小细节所构成的微妙气场牵扯到戏里面来。
这就是被动的入戏。
便如现在,如果别人身穿皇袍走出,即便也能和陆宇一样,一副完美挺拔的衣架子身材将皇袍穿得端正雍容,众人看到之后也极有可能视若无睹,甚至当场笑翻,因为气场不足,没有那种内在的东西,不但撑不起来皇袍的含义,反而会产生一种沐猴而冠的反差笑感。
画虎画皮难画骨。
——这也是为什么陈一海找了那么多演员试镜,却没有任何一个能让他满意的原因。
《太皇陵》是陈一海在两千年新纪元将要来到的时候准备拍摄的作品,无论是剧本还是道具,无论是演员还是制作,他都精益求精,耗费无数心血,准备以此冲击两千年时将要举办的第五十三届戛纳电影节诸多奖项。
然而,其他角色经过重重筛选,都已经最终确定了下来,唯有少年皇帝一角,来试镜的人,有点气场的年龄太大,不符合剧情,年纪轻的又太过刻意做作,不够真实入境——便如许家二少许丛文昨天推荐来的那个年轻人。
但是,现在一切都解决了!
他们在看到陆宇龙袍加身地走出来时,刹那间被他的气度慑服。
锦绣金龙的一色皇袍衬出挺拔修长的结实男子身躯,勾勒出初熟的英朗少年的轮廓。他抬步的姿势、摆手的幅度,甚至连那微微一转头的带动,小小一瞥间的回眸……诸多细节糅合在一起,彻底地诠释出一个高雅淡漠却又极具威严的少年皇帝。
真实的气场压迫下来,众人即便明白这是假的,可还是会心不由己地感到压抑和沉闷,从而几乎是下意识的不敢出声搅扰。
“好!”
陈一海突然大声赞了这个字,明亮的眼中带着几乎是激动的惊喜。
28、第二十八章
《太皇陵》中少年皇帝角色的俊冷和威严,被陆宇诠释得入木三分,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胜任这个角色,陈一海甚至省掉了让他挑一小段剧情试演的流程,直接拍板定下了人选。
然后在许秧两眼发光的灼灼审视下,陆宇不动声色地回到更衣室卸妆,留下她和满脸高兴的陈一海商谈诸多细节。有这样一位热情洋溢、极具效率的公司老总亲自出马,陆宇原本被安排的经纪人便暂时派不上用场。
卸妆洗漱,换下皇袍,再穿回原来的雅致时尚休闲服,陆宇开门走出来时,只清清爽爽地微微一笑,便自然而然地恢复了刚刚来到片场时的温文尔雅。
只不过,有了刚才的试镜作为前提,众人再看向他时,目光便老大不一样——嫉妒他攀上了许秧这根高枝?人家实力摆在那儿,有本事,你也去穿龙袍演一演试试?就不怕被人笑死、骂死!
许秧和陆宇并没有在片场停留多久,因为在此之前皇帝角色一直没有确定,剧组当前的安排和布置的片场也都是完全没有皇帝戏份的剧情,所以陈一海和许秧商议过后,算定一个星期以后再请陆宇这个新任少年皇帝出马。
回到车上,许秧跟司机小李说了句:“回公司。”
然后扭头笑眯眯地看着泰然自若的陆宇,明媚的眼眸亮晶晶地乱转,直看得陆宇有些浑身发毛,她才捂着嘴忍笑道:“陈一海最初见你温温和和的模样,分明还有些看不上眼,但你看他后来的表情……真是太逗了!还有那几个演员,眼珠子都瞪出来了,简直像是在用表情喊:为什么呀为什么……呵呵呵呵!”
她说得可乐,自顾自一个人咯咯笑个不停,声音像是清脆的风铃。
陆宇也微微的笑,只是看她,并不说话。
回到公司,许秧也不理会别人猜测的目光,径自将陆宇拽到办公室,拿着纸笔写写画画,勾勒出一个个美好的蓝图,说以后要如何如何安排,怎样怎样包装,准备向哪一条路发展……
陆宇先是微笑着安静倾听,后来却慢慢收敛了笑意,声音低沉地打断许秧的话:“许秧姐。”他的语调带出几分郑重,“许秧姐,听我一句,别这么‘勤奋’工作,也别让我这么不安。”
许秧一愣,怔怔地抬头看他。
陆宇神色温和了些,语重心长地道:“许秧姐,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现在并不算是健康人,除了正确的治疗以外,还要尽量远离紧张和刺激,烟草气含有尼古丁,油漆中含有甲醛,工作中含有疲累,这些都是你现在的忌讳,万万大意不得。”
许秧愣了愣,轻快地笑道:“我知道,你给我的那页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呢……”
陆宇蹙起浓眉,摇头道:“许秧姐,听我的吧,别再逞强。首先要照顾好自己,其次才能有未来。如果明天再好也只能是镜花水月,那又何必今天空劳一场竹篮打水?你在彻底治愈遗传病症之前,再这么操劳下去的话,我宁愿和星航娱乐解约。”
许秧脸上的笑意缓缓收起,眼眸清清亮亮地迎上陆宇关切认真的眼神。
陆宇叹了口气,轻声道:“抱歉了,许秧姐,你也别生气。其实,我最大的爱好是练功,然后是辨别古董,演戏唱歌只能排在第三吧。这几天忙着研究《太皇陵》剧本,都没有再去血衣巷捡漏,现在既然还有一个星期的空闲,那么,我就先过去淘宝了。”
语调随和地说完,他嘴角微微翘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右手抚胸,向面无表情的许秧轻轻躬身,风度翩翩地道别,直起身后却悠悠绽放一个阳光灿烂地笑容,向许秧眨了下左眼,浓眉下的黑亮眼眸魅力十足,电光四射,晃得人头晕。
许秧怔了一下,登时维持不住“刻板”的神情,刚要抛开大家千金风范嗔怒,却见陆宇潇洒地转身,从容不迫地微笑着开门离去。
她呆了呆,张了张口,突然恨恨地向关紧的房门翻个白眼,一个人拍着心口,气道:“真是太坏了,太坏了!这臭小子,自己是个GAY,还乱抛媚眼……连你家大姐都敢戏弄!太坏了……”
气哼哼的低声骂完,她沉默了一下,想起刚才陆宇说的话,言语之前虽然并没有流露太多关心情绪,但是她偏偏感觉到了一股压抑着的紧张害怕,好像曾经失去过什么……她感觉眼睛有点热热的酸涩——像个老头似的,我到底是认了个乖巧听话的弟弟,还是认了个啰啰嗦嗦的大哥呀我?
陆宇下楼离开星航娱乐时,刚刚走出电梯,迎面遇到几人往这里匆匆而来。
当头一人衣着前卫,前凸后翘,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在前簇后拥中大步前行,气态矜持中更显三分傲慢,骄傲得像个公主,高跟鞋几乎能垂直立起来,“嘎达”“嘎达”地踏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敲碎骨头似的噪声。
“让让,让让。”
离了十几步远,女明星的护花使者便殷切地为她扫清障碍,而那个被他驱赶的障碍自然就是刚刚走出电梯的陆宇。
陆宇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往旁边让了两步,头都没回一下,插进裤兜,径直走向星航娱乐的大门。
女明星注意到他,青墨色的柳叶眉微微蹙起,瞥了陆宇一眼,隐约哼了一声,扭着屁股进了电梯。
娱乐圈每一年都会出现几个红过一时的明星,却大都是昙花一现的小角色,然而这般小人物偏生总以为自己多么重要,好像地球没了他就转不了。
陆宇不记得这个女明星是谁,若是跟她一般见识,那可就越活越回去了。
走下星航娱乐公司大厦前的三段阶梯,他步伐随意自在,悠悠然然,沿着路边向右走。马路上路过了两辆出租车,他都没有招手喊停的意思。
不多时,一辆原本停在星航娱乐西侧停车位的黑色桑塔纳轿车轻轻地往这里开了过来,在陆宇不远处放慢了速度跟着,逐渐靠近。
陆宇故作不知,在轿车贴近时又往路边让了让,见那辆黑色桑塔纳还是继续跟,他这才轻轻挑眉,作出惊诧的模样转头看去。
桑塔纳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吴叔儒雅亲切的微笑,他温柔地轻声说:“小宇,要去哪,我可以送你么?”
陆宇看着吴叔,脸上的惊讶慢慢消失,只静静地看他,没有说话。
陆宇的眼眸神色净澈文雅,带着了然和洞悉的敏锐,看得吴叔很有点紧张和不自在,让他恍惚感觉是在面对片场中翩若惊鸿的少年皇帝,强大的气场和压抑的威严,令他惊艳到窒息。
“……对不起,小宇。”
吴叔勉强压下心底的局促,老道的经验让他即便在此刻也能游刃有余,他歉然而略显忧伤地勉强笑笑,沉声低说:“那天在酒店里我离开之后,一直抑不住地想你,后悔得简直想死。我还从来没对谁有过这种感觉,我不止一次地自给儿问自给儿,这是不是‘一见钟情’?说出来的确肉麻,可人一旦动心,就再也止不住了……”
“别。”
陆宇突然淡淡地笑着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不要再这么说话,吴叔。”
他的声音里面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吴叔,我能理解一个男人偶然的一次怦然心动和春风一度,但是,我看不起自始至终忽视家庭,只想着自己外遇,甚至想要发展婚外情的男人,如果你因为对我有好感,就要让我成为破坏一个家庭的第三者,那么,你还是离开吧,就算只是为了你的孩子。我很喜欢那个小男孩无忧无虑的模样,不想让他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