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属下以为,既然徐大人有病在身不能见客,我等不妨先去拜访按察使余大人。”夏允彝说道。
“这个,”赵无忌一时间也有些踌躇,他此番前来桂林,诸事不顺,连番遭到打击,实在是也有些后怕,“唉,钦州伯的名头,在这广西不甚好使啊,若是余大人也不见本官,本官岂不更加颜面扫地?”
“大人放心,余大人应该是会见您的。”夏允彝微微一笑,“属下可是听闻,余大人对大人很有好感。”
“哦?”赵无忌疑惑地看了夏允彝一眼,心想你怎么知道,不过他一向信任夏允彝,想了想便点了点头,“既然夏先生如此说,那咱们就先去见一见余大人。”
于是夏允彝在前面带路,众人掉转方向,抬着原本打算送给徐时的礼物,向着余懋学的府邸而去,走了半晌,众人便来到了余懋学的府邸门前,报上姓名,门子通传进去后,没多久便见到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带人匆匆地迎了出来。
只见此人身材瘦削,皮肤黝黑,举手投足皆有一番上位者的气度,正是广西按察使余懋学,他来到赵无忌面前,含笑拱手说道:“不知钦州伯前来,本官有失远迎,还望赵大人恕罪。”
连遭冷遇的赵无忌总算放下心来,于是也含笑拱手回礼:“正是本官,余大人却是客气。”
“赵大人,里面请。”余懋学也不多说,当即一伸手,便将赵无忌等人请进了府中,赵无忌刚走两步,便听到余懋学身后的一人突然欣喜地喊出声来:“彝仲,你怎么在这?”
夏允彝定睛望去,顿时脸上也露出了激动的神情,“原来是闇公兄,没想到在这岭南之地,你我二人还能再度重逢,看来你我当真有缘。”
赵无忌闻言,也停了脚步,转身看去,夏允彝急忙便拉着那人的手,对赵无忌介绍道:“此乃吾友徐孚远也,闇公以文章而闻名江南,乃是松江府有名的大家。”
“哦,原来是徐先生。”赵无忌微微颔首,徐孚远急忙也上前与赵无忌见礼,余懋学含笑看着徐孚远道:“既然遇上旧友,闇公大可自去招待友人,就不用陪着本官了。”
徐孚远应了一声,便上前拉着夏允彝的手,两人聊得极是投机,一边说这话,一边离了开去,余懋学却带人将赵无忌引入客厅不提。
宾主坐定,又有仆人奉上香茗,余懋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即抬首望着赵无忌含笑问道:“赵大人不在钦州府忙你那海贸之事,却不辞千里,巴巴地赶来我桂林府,不知所为何事?”
赵无忌见这余大人举手投足之间,和蔼可亲,对自己似乎并无敌意,他想了想,便决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便道:“正如余大人所说,皇上已降下旨意,钦州港已成为我大明第三处可以对外贸易的通商口岸,此正千载难逢之良机,
本官打算借此机会,大力开发钦州,钦州将来不但会是一处异常繁华发达的商业港口,也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商品生产基地。”
“本官此番前来,便是想为钦州港即将生产出来的玻璃,香水,肥皂,布匹等物,在广西寻个销路,找个市场,此举乃是两全其美之事,还望余大人能多多关照。”
“哦,原来如此,”余懋学摸着胡子,沉吟良久,方才开口说道:“这么说的话,此举既能使广西百姓享受到钦州生产出来的优质商品,一买一卖之间,也能为广西增加商税收入,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正是如此,钦州之商品,将来还要途径广西,运往云贵,湖广,四川等地,也能带动广西一地的运输行业,以及客栈,酒馆等行业的发展。”赵无忌附和说道。
余懋学听了,微微颔首。
眼看余懋学认可自己的举动,赵无忌顿时精神为之一振,“能遇上余大人这样开明贤达的主官,实在是赵某之幸,赵某可是听说,如今广西各地,多有遭受灾害,以至流民众多,衣食无着,此事不可不慎重图之。”
余懋学听了,脸色也转为沉重,“赵大人说的不错,今年灾害相比以往,确实严重了许多,更有无数百姓,因此而背井离乡,外出逃难,此事不光是本官,便是徐大人和黄大人,也是头疼不已。”
扭头看向赵无忌,余懋学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虽然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赵大人主政钦州,其实也算是我广西的官员,本官便也不拿赵大人当外人,索性便直说了罢,如今广西各地的难民百姓,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五六万之多,嗷嗷待哺,缺衣少食,然而,我朝财政状况之窘迫,想必不用本官跟赵大人多加解释吧?”
赵无忌听了,也是会意地点了点头,神情也颇为凝重,“本官明白,如今的朝廷财政,早已捉襟见肘,确实是拿不出多少钱粮赈济救灾了,户部的李尚书,为此也是颇为焦灼。”
余懋学叹了一口气,“本官为了此事也是忧心不已,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米粮,安置救助灾民就只能是一句空话,不过……”
余懋学侧身看向赵无忌,目光炯炯有神,“听闻赵大人在西北,在山东,于赈济灾民一事颇有心得,皆都传言,赵大人所过之处,均能施展妙手,化腐朽为神奇,把那穷困败坏之所,尽数化为富庶繁华之地,却不知赵大人可有良策,以教本官?”
赵无忌听了,顿时便是心中一动,他想了想,便说道:“此事其实说来却也简单,如何富国富民,本官只重点两点,一农事,一商业,农事这一块,下官采用的是兴修水利,鼓励引导百姓民众种植玉米,土豆等高产作物的法子;”
“商业方面,本官则鼓励商家多建工坊,每一处工坊,至少可吸纳至少数百上千百姓就业,就比如和记,庆记两大商家如今正在钦州建设的工坊,建成之后,长期来看,招募的雇工百姓人数,至少可达四五万人,
而依附这些工坊,又可以带动运输,航海等行业的兴旺,而这些工坊里的工人,衣食住行,消耗支出也皆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费用,由此也可以带动当地酒楼,米行,布行等等行业的繁荣,如此以点带面,一座万人规模左右的工坊,至少可以解决四五万百姓的就业问题,而庆记,和记在钦州建设的工坊,更是会使整个钦州百姓,都能获益匪浅。”
“农商并举,便是本官施政行政的两大法门,余大人德才兼备,学富五车,下官只是一些粗浅皮毛,不值一提,却是班门弄斧了。”赵无忌很谦虚地说道。
“呵呵,赵大人未免太谦了,”余懋学摸着胡子笑道,他凝神细想良久,便看向赵无忌问道:“赵大人,你我同在广西做官,理应守望相助,同舟共济,不知这个,这个高产良种,是否能赠送给本官一些?”
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余大人放心,土豆,玉米,红薯等物,钦州应有尽有,数量不菲,价格低廉,余大人只需直接派人前去钦州采买即可,需要多少,便购买多少便是。”
余懋学顿时就是一喜,他想了想,随即又问道:“那这庆记,和记的工坊,是否也能在广西各地,开设上几处?”
赵无忌听了,脸上当即就露出了为难之色。
开办工坊是小事,难的是开办以后怎么办,真正的困难都在不是商业问题,最怕就是碰上那些贪官污吏,地痞流氓前来勒索敲诈,借故生事。
无论在神木,在青州,在钦州,赵无忌都是当地主官,说一不二,并且当地的贪官,劣绅,流氓都早已被赵无忌以铁腕提前打击了下去,所以不会为这个问题而烦恼。
但是若是把工坊开设在赵无忌管辖不到的广西,万一当地的官员中存在大量贪官酷吏,又或存在着那些土豪劣绅,地痞流氓,时时前来骚扰生事,勒索银钱,到时建设工坊的大笔银子早已砸了下去,退又退不得,进又进不得,岂不两难?
“开设工坊却是问题不大,”赵无忌想了想,字斟句酌地说道,“不过,开设工坊,也需要有当地官府的一定协作与支持,更需要有一个良好的经商环境,方能成功。”
余懋学心思何等机敏,他很快便听出了赵无忌的弦外之音,想起广西各地基层官吏实际情形,他禁不住也是叹了口气,想了一想,便也不再继续往下深谈。
“若是余大人担心数万难民因无事可做,衣食无着而会有骚乱产生,本官却有一策,可解决此事。”赵无忌掉转话头,转而又跟余懋学提起了灾民之事。
“哦,赵大人想出的计策,想必定是极好的,本官洗耳恭听。”余懋学不动声色地说道。
“各级官府虽然银钱米粮不多,但各地民间之富户,却是数量不少,余大人可命各地富豪缙绅,捐献银钱粮食,而后再招募各地难民,利用募捐得来的米粮,将他们组织起来,修筑道路,道路畅通之后,既可带动农业,商业的发达,平时百姓出行,士卒调动,也是诸多便利,有使得众难民有事做,有粮吃,岂不是一举数得?”
余懋学沉吟片刻,终于缓缓点头,“赵大人此计甚妙,颇为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