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这位高高在上的郡主, 刚刚不是险些就失控了吗, 可惜被凤溪云给拦了下来, 让他少看了一场比戏台子上的戏还好看的好戏。
实在令人遗憾。
白令令好笑地摇摇头。
凤鸣寺的主持领着寺内众人在山顶的石阶前迎接他们,待凤天池等人到了, 主持领着众人朝凤天池和凤青梧行跪拜礼,凤天池道:“起。”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 凤青梧这才注意到主持身边站着的那个带发修行的男子, 那男子和和凤天池年纪不相上下, 穿着青布道服,以桃木簪束发, 他未留胡须,五官很是端正, 浑身透着股世外高人看淡人生的气息。
这位就是曾经的君后了。
君后与凤天池乃是青梅竹马, 可惜他们两人,落花无意,流水也无情,当初会成婚, 实属被逼, 他们相敬如宾地过了十四年,不吵不闹,倒也和谐。
君后入宫十四年,三年前在凤青梧回宫的时候终于出宫, 到凤鸣寺出家带发修行,凤青梧以前一直以为大梁的君后就是凤天池曾经爱的那个人,可惜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圆满,听凤天池说,那人早已经不在了。
他死在那场动乱中,是她亲自收敛的尸首。
她的生身父亲,早已经化作了一堆白骨,凤青梧看着那男子,难免有些伤感。
原该主持引他们入大殿完成仪式,但凤天池却点名要那男子伺候香烛,凤天池并未称呼他的法号,而是唤他:“银平君。”
银平君不敢不从,恭敬将他们引入大殿,大殿里供奉着凤氏先人的牌位,除了凤青梧和凤天池,其余人便不得入内了,只能跪在大殿的门外等着。
凤青梧行三跪九叩之礼,而后跪到凤氏先祖的牌位前,由主持念祭祖词,继而银平君亲自点燃了香烛递给凤青梧,凤青梧接过香烛,对着凤氏先祖的牌位拜上三拜,正要往三足刻貔貅香炉里插的时候,殿外传来厉吼声。
“慢着!”
说话的乃是凤溪云,她原该跪在殿外的青石板上,但是此刻已经站了起来,目光冷冽地望着凤青梧的后背。
凤青梧伸在半空的手顿了顿,却并未理会凤溪云的话,继续将香烛往香炉里插,然而,却有利箭射向凤青梧的后背,凤青梧好似完全无所感,那利箭被白令令的箭射落,并未能阻止凤青梧将香烛插到香炉里。
祭祖仪式本就简单,走到这里已经基本结束了,而就在同一时刻,她听银平君道:“多日不见,陛下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怕事。”
“朕头顶青天,怕什么,倒是你,六根未尽,偏生要来这里当和尚,三年过去了,朕也没见你有什么长进,”凤天池笑,“你这和尚当的,凭白让人笑话。”
银平君双手合十:“能让陛下笑,是贫僧的福分。”
他们说话间,凤青梧隐约听到了喊杀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距离他们也越来越近,凤青梧不知道出了何事,银平君摇了摇头:“您看,又出乱子了。”
凤天池道:“且放心,不会让你今日命丧于此的。”
凤青梧总觉得他们说话怪怪的,好像两人都在赌气,又好像只是她的错觉,但是很快,她就没心思去管他们之间怪异的气氛了,因为禁军中忽然有不少人提刀坎向自己的同僚。
继而,跪在地上的魏明丽也站了起来。
凤溪云道:“陛下,凤青梧没资格成为我们大梁的储君,她把话说得再漂亮也只是场面功夫,场面功夫谁不会?她与大燕皇室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将来若是真当面临到底是选大燕还是选大梁的选择,微臣根本不信她会无条件保护我们大梁,还请陛下三思。”
凤天池面无表情地问:“所以,你希望朕如何做?”
“为了我们大梁将来不落入大燕之手,微臣恳请陛下当场处死凤青梧,以绝后患,让微臣等安心。”凤溪云复而跪下。
魏明丽紧接着跪首道:“臣附议。”
魏明丽一开口,便有不少大臣跟着表明自己的立场,皆是附和凤溪云的声音。
凤天池却只是听着,根本不回应凤溪云的话,那些大臣逼迫她,她也当做没有听见,然而,她姿态从容,好似丝毫无所畏惧,她朝凤青梧看了眼,道:“你以为呢?”
“儿臣以为,他们想得太多了!”
禁军已经打了起来,地面传来震动,山下有大批军队袭近,有些大臣面露惶恐之色,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凤玲缘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望着凤青梧道:“我们想得太多?凤青梧,我看是你想得太少了!不久前你还在嘲笑我,现在该我嘲笑你了,今日你必死无疑!”
凤青梧听着,忽而冷笑:“你们在此逼迫我的母皇杀我,让听命于你们的禁军举起屠刀对准自己的同僚,当很清楚这是造反之罪吧?”
“什么造反之罪?我等是在清君侧,陛下被亲情蒙蔽了眼睛,竟然想将皇位传给你这个与大燕皇室有渊源之人,我等如何能放心?我们大梁的江山,只能由背景清清白白的凤氏后人继承,而你凤青梧,根本没有资格。”魏明丽道。
凤青梧懒得与她们多费唇舌,这些人为了将她拉下台,什么话说不出来?什么事做不出来?他们不站在她这边,就算她背景干干净净,他们也能说她不干不净。
魏明丽道:“陛下,三万天翼军已经将整座凤鸣山围了起来,您的五千御林军根本扛不住三万天翼军,只要您愿意杀了凤青梧,您就还是臣等的陛下,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
忽然有冷冽的风卷起,一道黑影鬼魅似的从众人中间穿梭而过,在所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长剑出鞘,刺向魏明丽的脖子。
魏明丽下意识地闪避,然而,功夫到底不如对方,那人手里的长剑绕着她的颈脖划了半个圆,而后稳稳当当地架在她的脖子上。
这变化来得太快,等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魏明丽的脖子上已经被那人不轻不重地划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鲜血顺着魏明丽的颈脖流进她的衣衫里,触目惊心,令人胆寒。
那人脸上银色面具遮脸,眸中杀意毕现,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人物,他们早就听说凤青梧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高手,但是没想到这人身手竟然这般厉害。
竟然是个九阶高手。
凤溪云的眉心死死拧紧,那些跟随凤溪云和魏明丽办事的大臣们个个胆战心惊,吓得头都不敢抬,银平君朝凤天池作揖道:“这位施主倒是不错。”
凤天池瞥了他眼:“你倒是会识人。”
银平君:“是陛下教得好。”
这时,白熙熙率领无数御林军杀上了山顶,而后直奔凤天池,单膝跪首道:“禀陛下,凤鸣山已经被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山下三万御林军听后陛下指示。”
凤溪云闻言,面色刷地白了。
凤玲缘拉住凤溪云的衣袖:“娘,不可能,山下分明应该是天翼军,怎么可能是御林军?我不信,一定是白熙熙在撒谎!”
凤青梧冷嘲:“表姐啊,上山的时候,本宫才教导过你,像我们这样的人,说话做事都要三思而后行,看来你完全没将本宫的话听进去啊,可惜了。山下哪有什么天翼军?天翼军的将领徐将军在带领天翼军往凤鸣山赶的路上突然暴毙了,与他一起的几位将军也莫名其妙都死了,天翼军无人领军,如今听后皇命驻扎在距离凤鸣山五十里的山道里。”
魏明丽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她以为一切都计划得很好,他们暗中调动天翼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围攻凤鸣山,逼迫凤天池杀凤青梧。
凤天池被群臣所动,犹豫不决,就在这时,明为大梁皇女实则乃是大燕细作的凤青梧为了自保,突然拔剑刺向凤天池,凤天池防备不及,死于凤青梧的剑下。
凤天池死了,群臣激愤,他们万剑射死了凤青梧,为他们的女帝凤天池报了仇,而后他们便可名正言顺地拥立新君,护凤玲缘坐上皇位,而她,就会成为大梁的第一权臣。
即便是女皇见到她,都得向她行礼。
然而,天翼军没有来,计划破灭,所有的希望都被毁了,她难以置信道:“是你做的?你阻拦了天翼军,杀了天翼军的所有将领?你怎么敢?”
他怎么敢?他如何不敢?这等愚蠢的问题,陆珩根本不想回答。
他望向凤青梧:“杀还是留?”
凤青梧转而问凤天池:“母皇,您想如何处置魏明丽这等逆贼奸臣?”
“交给你吧,她想杀的人是你,你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凤天池将权利尽数交给凤青梧,“你迟早要做我这个位置,早些上手也是好事。”
凤青梧左手呈于右手之上,朝凤天池行礼:“多谢母皇。”
而后,众人只见她闭了闭眼睛,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闪过冰冷无情,她红唇轻启,冷然道:“杀。”
仅仅一个字,这个字的尾音落下,陆珩长剑划出些微的弧度,大梁一代权臣魏明丽便在他的剑下没了声息。
“啊——”山顶上响起凤玲缘崩溃的哭嚎声。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转回汴京了,更迟了,抱歉抱歉。
第63章
从凤鸣山祭祖回到金陵皇宫后, 凤天池下令, 将魏明丽的党羽全部抓获, 押入大牢候审, 御林军出动了一批又一批, 许多官员的府邸都被查抄,一时间, 闹得人心惶惶。
这次事件,参与官员三十一人, 其中被砍头抄家者十一人, 被流放者十五人, 被降职者五人,另处置了与魏明丽往来甚秘者及与魏明丽党羽交往甚秘者共八十三人。
凤天池下令, 凤青梧执行,前前后后闹了整整大半个月才算消停。
这次事情, 凤天池有意重整朝纲, 也想看看凤青梧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个魄力,凤青梧为了处理好这次的事情,也为了让所有人对她刮目相看,每日起得比鸡早, 睡得比狗晚, 有时候一熬就是整个通宵,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她处理得令人心服口服。
而在查抄魏府的时候,她甚至还挖出了魏明丽与北燕某位大人物长期往来的信件, 主要交易为矿产走私,魏明丽出货,对方出钱。
凤青梧将那些信件全部交给陆珩,陆珩看到上面的落款,冷嗤了声。
原本凤天池想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但被凤青梧拦了下来,让凤天池将这件事交给陆珩处理,凤天池无法插手北燕的事情,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公布出来,对对方的伤害直接降了五成,但交给陆珩却不同了,陆珩能让这份证据起到十二分的作用。
凤天池自然也不愿如此简单就放过与她的朝臣暗中勾结的贼子,毕竟当年在汴京时,魏明丽就是借用对方的手,暗杀凤青梧的。
“关于凤玲缘之事,保她的朝臣很多,”御书房中,凤青梧将手上的折子放到凤天池的面前,“不知娘决定如何处理?”
魏玮已经被杀了头,但凤溪云和凤玲缘毕竟姓凤,乃是皇室血脉,凤天池暂时还没有处置她们母女,如今只剩将她们幽禁在王府之中。
这对母女虽然位高,却并不权重,在朝中最大的靠山就是魏明丽,现在魏明丽倒了,敢公然支持她们的五根手指头数了还有剩,没有大靠山支持,朝中又有凤青梧这等厉害的角色,她们是半点戏都唱不起来。
凤天池却转头将这个问题抛给她:“你以为如何处理比较妥当?”
“我知娘与郡王姐妹情深,郡王如今做出这等事来,对于处置她的事情,您心有不忍,而且皇室子嗣凋零,您也想保住皇室血脉,所以才迟迟没有处决她们,这些我都知道,”凤青梧道,“但我与娘不同,皇威不可犯,我会建议娘杀了她们。”
凤天池早就想到凤青梧的答案会是这般,她笑了笑:“你的想法是对的。”
“我是半路回来的,与她们没有感情,但是娘不同,您与郡王是一同长大,你们是有情分在的,娘若不忍,便暂且将她们囚禁在王府吧。”凤青梧道。
“容我再想想。”凤天池轻轻咳嗽了声,有些无力地揉了揉额头。
“娘,您怎么了?”凤青梧扶住她的手臂,“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昨夜没有睡好,不慎染了点风寒,太医开了药,我喝了药已经好了许多,”凤天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别管我这点风寒了,你继续说。”
“我……,娘,我想走一趟北燕,”这是凤青梧想了很久才下的决定,“魏明丽已经死了,朝堂之上,曾经支持她的,也倒了大半,剩下的不足为惧,这边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所以,我想走一趟北燕。”
她生在南梁,却长在北燕,北燕还有她牵挂的人,而且她与陆珩之间的事情,始终是要解决的,她也需要给定王府一个交代。
“我知道你迟早要去北燕,”凤天池有些无奈,“陆珩身为北燕丞相,你想与他在一起,必须得到北燕皇帝的同意,否则定会给定王府带去灾难,按照我们大梁的风俗,男女成婚,都是男子嫁于女子,是女方家出聘礼,你此去,便顺道将聘礼也带上吧。”
凤青梧:“……???”
娶?娶陆十三?
凤青梧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可看她娘的表情,倒是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好奇地问:“那您给我准备的聘礼是?”
凤天池温温地道:“两千万两白银。”
两千万两白银?凤青梧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她无声地咽了口口水。
凤天池拿出黄卷,提笔在黄卷上写字,一边道:“此去北燕,路途遥远,我已安排好一切,你带上我写的国书,到北燕后以使者身份面见北燕皇帝,北燕皇帝当不会为难你。”
凤青梧有些不舍。
凤天池其实并不是一个懂得如何与自己的女儿相处的母亲,她不会哄人,更不知道如何与她交心,但是在她面前,她从不摆皇帝的架子,她的话不多,与她说得最多的就是朝堂上的事情,很少问她想要什么,但只要是她想要的,她都会顺着她,帮她得到。
她什么都为她安排好了。
此去北燕,于凤天池而言,于整个大梁而言,并无多少好处,可是凤天池却丝毫没有阻拦,反而让她去做她想做的,凤青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