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说是有人故意纵火。”
“谁放的火?人抓到了吗?”
“不知道谁放的, 人也没有抓到, 少爷现在正恼火着呢, 说要把那人抓出来碎尸万段。”丫鬟弱声弱气地回答。
白熙熙挥手道:“我知道了, 你回去吧。”
她放下车帘, 转头迎上陆相时好奇的目光,听陆相时饶有兴味道:“两家铺子都在昨夜着火?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你哥哥得罪了人吧?”
“虽不知道到底得罪了谁,但肯定有人故意给哥哥找事, 布匹店着火, 肯定损失巨大, 这人下手真够黑的。”白熙熙哼道。
陆相时暗想,白令令那喜欢招三惹四的, 在汴京这么久得罪了人也不奇怪。
云顶客栈位于云山的山顶,这家客栈乃是当今皇上的弟弟闲王陆逍所开, 招待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原本云顶客栈不叫云顶客栈,而是闲王的别院,但闲王这人,素有“爱心”, 一直以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后来就灵机一动,就将云顶别院改建成了云顶客栈。
为了广纳贵客,甚至不惜花重金专程开辟了一条从山脚直通山顶的车道来,马车辘辘前行, 驶了老半天才终于在云顶客栈的大门前停下。
陆相时和白熙熙相继下马车,山顶雾浓,朝远处望去,云天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山顶寒风冷冽,陆相时被冻得红鼻子红脸,双手缩在袖中紧紧抓着暖手炉,都不敢伸出来。
反观白熙熙,一身绯红轻装,腰间缠着一根软鞭,她好似丝毫没有被冻着,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有店小二点头哈腰地上前招呼他们,白熙熙道:“给我们来两间上房,今晚我们要在这里住一宿,明日午膳后再离开。”
店小二笑容满面地应道:“好勒,二位贵客快里面请。”
进了云顶客栈的朱红大门,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很快驱散了陆相时身上的寒气,原来大厅里摆着好几个正烧着银丝炭的火盆,左上方靠墙处摆着一个紫檀木博古架,上面摆着花瓶玉器等装饰物,右上方是收银的柜台,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穿着素面棉袄的男子。
东西两侧皆是走廊,店小二领着她们沿着左边的走廊往里走,透过窗户的缝隙,可见外面露天大厅的亭台假山皆被蒙上了一层雾气,如云雾缭绕的仙境。
陆相时忍不住笑:“难怪这云顶客栈虽然地处山巅,却仍旧来客不断,若有机会,往后我也带我娘来瞧瞧,这里环境的确不错。”
“听你提起你娘,你和你娘感情很好?”
“这是自然啊,我娘虽然有两个儿子,但是只有我一个女儿,相比两个弟弟,我娘其实更疼我一点。”陆相时笑道。
“可她逼着你嫁给许嘉致啊。”白熙熙道。
“不是我娘逼我的,只是我不愿意嫁人,又到底是养女,而我娘给我找了那么好的一桩婚事,所有人都对这桩婚事极其满意,我又如何能拒绝呢,”陆相时苦笑,“嫁给谁不是嫁?我娘给我找了一桩最好的婚事,我也当知足识相才是。”
白熙熙喟然地拍了拍她的肩:“原来是这样,这些年,辛苦你了。”
陆相时笑道:“我哪有辛苦,若不是我娘,我早死了。”
白熙熙暗想,若许若兰没有遇见你,她也早死了,更别提给陆家生两个嫡子的事情了,到底是谁遇见了谁更幸运,还真不好说呢。
午膳后陆相时窝在房间里睡觉,白熙熙独自出门游玩,一直玩儿到晚上才回来,在客栈用完晚膳,白熙熙领着陆相时在客栈内转了两圈以消食,便一起去泡温泉。
两人相继入了水,被温水包裹着全身,陆相时只觉得身心舒畅,她靠在汤池边上,朝白熙熙道:“托你的福,还能有这番享受,感激不尽。”
“该是我感激你才是,若非有你相陪,这次汴京之行,得多无趣啊,”白熙熙凑近她,伸手顶了顶陆相时的胳膊,挑眉笑道:“哎,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
“这个!”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白熙熙的脚从水里伸出来,她转着脚朝陆相时笑:“你看,我脚底有一颗大黑痣,是不是很丑?”
陆相时凝着那颗大黑痣看了会儿,那黑痣若是生得小些,当是好看的,可惜就是大得离谱,果真是丑的,陆相时点头道:“的确有点丑。”
白熙熙闻言大笑,竟是半点不介意:“我娘说这是我自出生就有的,是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记,你呢?你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有啊!”陆相时也将脚伸出水面来,“你看,我的脚掌上也有痣,不过和你的不同,我是三颗黑痣围成了一个圆圈,怎么样?是不是很别致?”
白熙熙的目光落在那三颗黑痣上,目光极深极深,她忽地握住陆相时的脚,伸手去摸那三颗黑痣,好像是想看看那三颗黑痣到底是真的还是画上去的。
“你干嘛?有恋足癖啊?”陆相时瞧见白熙熙的目光,忽然觉得有点惊悚。
白熙熙约摸也觉得气氛有点奇怪,缓缓露出笑来,朝陆相时道:“我听说脚踩这般黑痣的人乃是命中带旺之人,我摸摸,指不定能让我沾点好运。”
陆相时紧张的情绪一松,笑道:“你怎么说了和大相国寺的方丈一样的话?”
“你这痣被老方丈瞧见了?”白熙熙惊道。
“没有!我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让老方丈看我的脚?是我舅母带着我去算命,老方丈看见我后,就说我是天生的富贵命,”陆相时苦笑不得,“其实我是不大信的。”
“那你脚底有这样的痣的事情,还有谁知道啊?”
“没几个人知道吧,姑娘家身上有胎记的事情怎好外传,若是传了出去,被人拿来笑话,是要损姑娘家的名声的,所以知道的不多,都是定王府的人。”
白熙熙吁了口气:“那便好。”
“那便好什么?”陆相时不明白。
白熙熙笑道:“没什么,我说你名节没有受损,是好事。”
陆相时笑了笑,她将脚收回水里,微微低眉,轻声道:“熙熙,我与你相处这许久,你的性子我是极为喜欢的,我将你当做朋友,所以有些话,我想问清楚。”
白熙熙有点紧张道:“什么话?”
陆相时抬眼,她眉梢轻扬,目光有些深,那一刻,白熙熙好像看见了远在金陵的那人不怒而威的气势,她的心不由地收紧,听陆相时问道:“你为何夜闯我定王府啊?”
原来是这个问题,她还是以为……
白熙熙蓦地松了口气,回答道:“我哥不是喜欢你吗?我在金陵的时候,他就在信中多次提起你,我一时好奇,又仗着自己功夫还算过眼,就夜探定王府了。”
陆相时也松了口气的样子:“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要对定王府不利。”
“怎么会?我跟定王府无冤无仇的。”白熙熙讪笑。
“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得知那人是我的?你又没有看见我的脸。”
“第二日在醉仙楼的时候第一次见你便知晓了,脂粉味道一模一样,身段也一模一样,不可能是巧合,只能是你了。”陆相时如实回答。
白熙熙听完,忍不住朝陆相时竖起大拇指:“厉害!”
两人在汤池里跑了大半个时辰才纷纷起身,各自回房,白熙熙回到房间后,招来随身伺候的丫鬟,丫鬟将她的鞋袜脱去,白熙熙道:“把脚上的那颗黑痣抹掉吧。”
那根本不是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记,那是她特意画上去引陆相时主动给她看胎记的,想到这个办法,还颇废了她一番心思。
“是。”丫鬟从袖中摸出药粉,将药粉涂在那颗痣上,然后用白帕轻轻一擦,那颗大得过分的黑痣便消失了干净。
白熙熙忍不住道:“红月可真不好应付。”
她这方想着陆相时不好应付,而陆相时回到房间后,则更是一副心思沉重的样子,白芷关上门,就听到陆相时口吻沉重道:“你与南梁人往来时,更要小心些。”
“奴婢很小心,有关姑娘的事情,奴婢一个字也没有说。”因为白熙熙与陆相时出来,她们两边的丫鬟难免会有接触的时候,陆相时怕白熙熙和白令令有什么不好的目的,所以一开始就严令她多嘴多舌,白芷一直记着,不敢懈怠。
“那就好,切记,以后还要尽量离他们远些。”陆相时凝重道。
白芷有点害怕:“姑娘为何突然这般忐忑不安?是那白大人欺负您了吗?”
“那倒没有,”陆相时坐到床边上,“只是那兄妹二人,满嘴谎话,没有一个是可信的。白熙熙说他哥哥经常在写给她的信中提到我,简直是无稽之谈,从汴京道金陵,就是飞鸽传书,也得好些日,可她哥哥才认识我几日?白令令口口声声说爱慕我,但看我的时候跟看白开水似的,眼里除了浮夸的表演,不见半点深情,也配得上“爱慕”二字?”
她没有在汤池里揭穿白熙熙的谎言,是因为白熙熙既然一开始不说实话,那么就算她再问无数遍她也不会说实话,顶多就是换个亦真亦假的理由搪塞她。
第29章
既然如此, 她又何须再问。
以后她定要更当心些, 万不能被那对居心叵测的兄妹套了话, 害了陆珩, 害了定王府。
只是,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那您这般日日陪着白大人,岂不是很危险?”白芷忧心忡忡道。
“没事, 她应当不会害我,她若要害我多的是机会, 不会等到现在, ”陆相时说着, 忽然觉得有些饿,让白芷去叫了些好菜进来。
第二日, 她们果真在云顶客栈用了午膳才离开。
马车辘辘朝山下驶去,马车里, 陆相时和白熙熙正热闹地说着话, 驾车的车夫忽然一拉缰绳,骏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马车骤然停下。
陆相时冷不防地朝前栽去, 被白熙熙一把扶住:“你没事吧?”
陆相时摇摇头, 人刚坐稳,还未来得及道谢,一支利箭穿破车窗直入马车之内,白熙熙一把拉开陆相时, 让陆相时险而又险地躲开了那支原本直取她脑门的利箭。
陆相时被吓了一跳,瞳孔不由地缩了缩。
半瞬后,她惊呼道:“白熙熙,你们兄妹到底招谁惹谁了?”
“我哪里知道啊?”白熙熙撩开车帘,将陆相时带下马车,有黑衣刺客朝她们两人砍来,白熙熙抽出腰间软鞭,一鞭子甩过去,那软鞭甩得格外精准,同时卸了两个黑衣刺客手中的长刀,看得陆相时有片刻的目瞪口呆。
“功夫果然不错啊!”陆相时称赞道。
白熙熙一面将她护在身后,一面忍不住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夸我。”
“所以你得看在我危难之际还不忘夸你的份儿上,就算是抛头颅洒热血,你也得保护好我啊,我告诉你,我特别怕疼,特别特别怕。”陆相时躲在白熙熙的身后道。
白熙熙:“……”
她们此次出行,带的人不多,白熙熙只带了四五个护卫,陆相时带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拖后腿的丫鬟,还带了一个功夫不错的黄莲,但是对方有十五六个人,所以对付起来颇为费劲,白熙熙三鞭子甩了两个黑衣刺客的脑袋,却仍旧没有缓解敌众我寡的局势。
陆相时生怕自己交代在这里,小心脏瑟瑟发抖。
白熙熙一人对付大多黑衣刺客还要保护陆相时实在吃力,黄莲见状,便快速解决了面前的黑衣刺客,窄刀猛地高举头顶,身体纵跃而起,朝坎向陆相时的黑衣刺客砍去,她已浑身是血,好容易冲到陆相时身边,肩膀上又挨了一刀。
陆相时看得触目惊心,关切的话已到了嘴边,却不敢说出口让黄莲分心。
白熙熙和黄莲将陆相时夹在中间,后背长了眼睛,白熙熙顿时轻松了许多,软鞭挥起来就有几分大开大合的架势,很快就扭转了局面。
剩余的几个黑衣刺客们见行动面临失败,想要逃走,黄莲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她一个箭步冲上去,窄刀横过,毫不留情地取了他们的脑袋。
白熙熙不解道:“我们自己都是残兵,你为何还要追上去杀了他们?”
黄莲面无表情道:“十三爷有令,凡害四姑娘性命者,一个不留。”
“可你去追那些黑衣刺客了,谁来保护你们姑娘?”
“不是还有白大人吗?”
白熙熙一噎,算是明白了,若陆相时身边无人相护,这黄莲根本就不会去追那些黑衣刺客,而只会护在陆相时旁边。
躺在地上的还有一个没死,黄莲走过去,那人知道自己要被杀,都懒得服毒自尽,谁知黄莲却突然出手将他的下巴给掰脱了臼,然后窄刀飞快地挑断了那人的手筋和脚筋。
陆相时觉得太血腥了,不由地别开脸去。
白熙熙道:“你这是防止他自杀?”
“十三爷说,要在保护自身的前提下尽量留点活口,我得把他带回去交给十三爷。”
白熙熙:“……你们十三爷训练人还挺有一套的。”
黄莲将那半死不活的刺客丢在马上,又担心还会有第二波刺杀,摸出怀中的信号弹放上高空,而后说道:“四姑娘受了惊吓,我们快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