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脚步微顿, 踟蹰半秒。
但毕竟是开门做生意,万一真是忘带卡的住客,总不能不让人进来吧。
她按掉声音,关上灯,穿过假山水流, 亲自去开门。
门外。
一个男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
夜色中, 他五官面容皆不甚清晰, 只看得出身形颀长,身材极好。穿得虽随意, 却不显邋遢颓唐,有种模糊年龄的矜贵气质。
老板娘饶有兴致,伸手,将门廊顶灯拉开。
顿时, 一览无余。
包括男人冷峻神色。
他说:“我找奚苒。”
老板娘眉峰轻轻一挑,似是疑惑,“抱歉, 你好像搞错了。我这里是客栈。”
言下之意,公共场合,不提供找人这种服务。
贺铭遥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是住客。”
“那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能随便透露住客信息哦。”
她直愣愣地挡在门边,没有让开意思。
终于,贺铭遥变了脸色。
拧起眉头,声音依旧平静,开口道:“那麻烦你给她打个电话,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
老板娘笑了起来,“帅哥,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哪怕你说的这人,真是我们的住客,这个点我还打电话上去,可不得被人投诉呢?您这是要砸我招牌呀。”
几句话说得行云流水,还颇具风情。
一般男人听了,从眼睛到耳朵,都合该舒舒坦坦。
偏偏贺铭遥眼瞎、还油盐不进。
没耐心同她虚与委蛇,他轻轻点了下头,后头冒出来两个彪形大汉,将老板娘拦得严严实实,再没法行动。
“你们干什么?你这是私闯民宅!再动我要报警了!”
贺铭遥:“你刚刚说这是客栈,我是里面住客的丈夫,为什么不打电话上去确认身份?”
他迈开步子,稳稳当当地踏进小楼。
想了想,又留下一句,“或者,你再等一会儿,我同奚苒说几句话,再和你去警局对峙。”
“……”
贺铭遥霸道惯了,老板娘这些手段,吓唬吓唬别人还够,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若是今天奚苒挡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将他拦住,考虑一下她心情。
别人么,呵。
更何况,这女人明显知道奚苒是谁。
一开始她那个兴味打量眼神,骗不了人。
这么久没能找到人,多半就是她帮了奚苒,将她藏起来。
贺铭遥心头闪过一丝不悦。
又硬生生压下来。
他脚步很快,往里走了一段,又在楼梯边顿了顿,沉声问道:“奚苒住哪间?”
老板娘自知拦不住他。
冷笑了一声,一言不发。
她不说,贺铭遥也有办法。
十分钟后。
他站在五层半的阁楼上。
私营客栈民宿和星级酒店没法比,没什么规矩,都看老板心情来。到深夜,走廊灯都会关掉,只留应急灯,还特别昏暗。
房间里没有动静。
似乎真是睡了。
想到奚苒就只有一门之隔,太久没有见面,贺铭遥脑袋开始有些昏昏沉沉。
刚刚,他为了醒酒,跑去晒了好一阵月亮。
自然也想了很多。
这般贸然找上去,可能会让她更加厌恶,但要如何把握尺度,这般见不着面、放任她一个人,贺铭遥又觉得不甘心。
他实在太想她。
事实上,沈从宴上次在他家见到那一幕,并非第一次发生。
自从奚苒离开之后,贺铭遥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幻觉。
不仅仅是酒醉,哪怕是清醒时,一抬眼,也会以为奚苒就在旁边,如同过往的每一天一样,安安静静、温温柔柔。
注意到他视线之后,她轻轻地笑起来,星光失色。
他只一够手,就能将她拥入怀中,这般那般,逼迫她承受自己,同他融为一体、共攀极乐。
没什么不可说。
贺铭遥爱慕她的身体,也爱慕她这个人。
但这一切,恍然如梦。
习惯的力量实在太可怕。
思念就像蚀骨毒药,如影随形。
人好像就是贱,一直到失去了,才惊觉,什么是不可失去。
这般,就让贺铭遥更加犹豫。
但是他越等越忍不住,愈发迫不及待,今夜就想见见她,将这毒药解掉半分。
这才会找上门来。
……
贺铭遥一刻都等不了了。
想要把自己的感觉,全数诉说给她听。
他抬手,轻轻地叩了叩门。
铜锁配合着、发出轻微撞击声。
等待片刻。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贺铭遥皱起眉,耳朵凑近门板,静静听了一下。
不是故意不出声,是里面压根就没有人。
这么晚了,奚苒能去哪儿?
……又跑了?
他有这么可怕吗?要这样躲着他?
贺铭遥心头戾气上下翻滚,几乎克制不住,拿出手机,给楼下保镖打电话。
一接通。
他劈头盖脸问:“确定人还在里面?”
“确定,周围都有人看着,没有出来过。”
贺铭遥:“……”
那她能去哪儿?
既然摸不着头绪,他势必要将客栈弄得鸡飞狗跳。
夜越来越深。
保镖将整个客栈围起来,从前台终端打开了所有灯,又带着老板娘上楼。
贺铭遥靠在墙边,低垂着头。
听到脚步声,他慢慢开口:“奚苒不在房间里。”
老板娘脸色未变,甚至还笑了笑,答道:“说了我不知道呀。先生,人您也没找到,总得给我个说法了吧?”
贺铭遥冷笑,“这个点,她哪里都去不了,肯定是在楼里。不好意思了,我要把人找出来。”
“……”
“您可以选择报警、或是同我的律师沟通。”
留下这句话,贺铭遥给旁边男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可以开始动作。
男人松开老板娘。
贺铭遥平静地走过她身边,踏上楼梯。
蓦地。
他脚步一顿。
“……这是谁的拖鞋?这一层还有别的客人会来吗?”
贺铭遥眼神落在楼梯角落。
一只拖鞋躺在墙边。
孤零零,角度十分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