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齿轮严丝合密,但总有人意外错开,于是接下来的整个人生开始加速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任由身后的人再苦苦哀求,也没有任何改变。
“你们方才竟是从对面过来的吗?”徐芩指着那块硕大无比的岩石问道。
汝飞飞点了点头,“早知道我才是真正有不死不灭的肉身,方才也不至于吓得腿软。”
说是自嘲也好,认真将来也罢,徐芩砸了咂嘴,没接茬。
“你跟徐川是怎么认识的?”对于徐川,汝飞飞总是格外忍不住好奇心,明明知道眼前的人并非善类,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却还是忍不住反复问起。
“接了同一个任务,他救我一次,我救他一次,在这之后,就数不清了,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还欠着谁一命,还是已经两清了……”徐芩这些天来总控制自己不去想太多,因为眼下他已经变成徐川的仇人,犹如弑父之仇,纵然汝飞飞说的再好听,已决然没有冰释前嫌的可能。
“你呢?”徐芩看着对面若有所思的人,“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总不会也叫令毓萌吧。”
“我叫汝飞飞,不叫令毓萌,也不会是下一个令毓萌。”这一番话说的格外有深意,徐芩徐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你是想说徐川不会像杀令毓萌一样杀了你?”徐芩原本就不是拐弯抹角的人,纵使面前的人拥有不死不灭的特殊体质,徐芩也没在怕的。
“不错。”汝飞飞回忆道,“他曾经伤过我一次,而我救过他一命,所以,现在我们之间,是他欠我的。”
徐芩点了点头,心想,你还是不够了解徐川,一个男人最让女人害怕的不是花心也不是薄情,而是心中以仁义为天,又以天下为己任。
“你也这么认为吗?”汝飞飞其实比徐芩想的要聪明,从徐川这次的不告而别她就能看出来,在徐川心里,远有比她更重要的事情。
“你很聪明,自然不必我多说,快走吧,太阳要下山了。”不是徐芩不想再继续与令毓萌的话题,而是前方的千年老树根那儿,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吸引着他,另他不断想要靠前,再靠前。
“小心!”汝飞飞想要抓住徐芩,让他不要太过靠近树根,却还是晚了一步,徐芩简直像是被磁铁吸过去一样,足足的贴在了树干上。
“不!母亲!不要!”汝飞飞的这一声喊,让徐芩有了片刻的缓和时间,顷刻而来的就是由头顶注入的新鲜血液般的痛快感,“别过来,我没事。”看着想要上前一步的汝飞飞,徐芩及时制止了她。
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跟这个女人解释自己的体质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没想到这棵千年老树竟然能在如此极阴之地修化成形,如此也算是有了人的意识一般,只是汝飞飞刚才对着这边喊母亲?是怎么一回事?
不好!这是老鹅娘的原形!
反应过来的徐芩已经没办法再逃脱老鹅娘的控制,即使内心想要反抗,但是体内干枯的环境无不在叫嚣着渴望着,那些最为阴寒的血液来滋养自己。
汝飞飞在一旁焦急的看着,徐芩似乎与老教授不同,老教授是被吸食的渐渐干瘪,徐芩却像是注入了新生能量一样,就连嘴角的那道赫然瞩目的疤痕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无论是身形还是面容,都是朝气蓬勃,容光焕发。
片刻之后,徐芩像是拔掉了营养针的针头一样,长舒一口气。
“你,你没事吧?”虽说与这个人方才剑拔弩张,但是他终究是徐川的朋友,汝飞飞不希望他有事,更还要靠着他来找到徐川。
“没事。”声音听起来竟然都格外透亮了几分,徐芩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不是人?”汝飞飞用的是问句,但是心下已经有了定论,普通人应该像老教授那样吧?这是什么内功心法?反噬吗?
“这是我家的独门绝学,你还是别管这么多了,你老师呢?”提到教授,汝飞飞的泪又要落下,指了指古树不远处。
徐芩三两步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我之前也差点变成这样……”
如果不是最后吴锐走火入魔,又有瓷瓶内的环境相助,恐怕此刻徐芩已经无法站在这里了。
“那你最后是怎么做到的?你可以救他吗?求求你!如果你可以救他!我愿意……”徐芩冷冷的打断了汝飞飞的恳求,“我也只不过是命大逃过一劫,自己并无逃脱的法子,还是快些挖坑埋了吧。”
汝飞飞垂下脑袋,眼中的神色再一次黯淡下来。
天色将晚,两个人唯一的工具就是万大叔的那把匕首和刀套,纵使徐芩找了些树枝和石头来,也无济于事。
山里常年潮湿阴冷的空气将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有些糟软了,对比起厚厚的土层来说,实在是难以对抗。
渐渐的两个人都变成了徒手挖,半山腰的万大叔也醒了过来,沿着地下的脚印一路小心翼翼的追到这里。
“我的天啊!你们还真在这里挖坑!不要命了啊!”万大叔小心翼翼的躲着那棵千年古树,饶了一个大圈到汝飞飞身边。
“没事了,你看他不也是好好的在这里吗?”汝飞飞指了指徐芩。
“哎?这个小伙子怎么看着比刚才还精神点了?”万大叔歪着脑袋,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偏差。
“您老就别再瞅了,快帮着一起挖吧,不然今晚又要在山上过夜了。”万大叔一听还在在这极阴之地过一夜,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赶忙加入了阵营。
多一个人果然管用,不多时,老教授就被抬了进去,只是脑袋变成了薄薄的纸片状,身上的骨头还是全的。
“这是把脑浆吃了啊!”万大叔闭上眼,不敢继续看。
他当然不懂得什么精气之类的东西,只是知道这一趟邪门的很,妹妹是一定不可能活着了,他还是早点回家照顾瞎眼的老娘去吧。
三个人把土盖平,又找了些野花和树枝围在四周,在一个木头上刻下了老教授的名字当做墓碑,算是给这位清廉敬业的老教授留有最后的尊严。
“你们先往前走着吧,我还有话跟教授说。”汝飞飞跪在坟前说道。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万大叔左瞧瞧右看看,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汝飞飞自己在这里待着。
“走吧,”徐芩推了万大叔一把,“她命硬得很,咱俩死了,她都死不了。”
“哎,你这个孩子,怎么讲话的……”听着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汝飞飞赶忙擦了一把眼泪,将收在怀中的手串藏进了土堆里。
“教授,这原本就是我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你妥善保管了大半辈子,最后却给了徐川,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的手里,好在母亲的命格没有被外人所害,你最后葬在这里,也算圆了你这一生的一个心愿,学生会永远记得你。”
三个响头磕过,汝飞飞起身,又看了半晌那棵千年古树,心中默念道,“母亲,我走了,别再出去害人了,若是有旁人来惹你清静,那是他们的命数,但是求你别再下山了,永远别。”
一路下山的三个人各怀心事,也没了上山时的互相攀谈。
徐芩有了那股邪气精气的注入,脚步格外轻快了许多,但是他知道,这就像饿了几天的人突然吃了一顿自助餐,当下管饱是没错,接下来的路还长,不知道这些精气能够维持多久的时间。
汝飞飞则是被接二连三的巨变打击到了,这二十多年来她早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个孤儿的设定,养父母对她也是视如己出,当年救她的人后来变成了她的课业导师,对她更是爱护有加,这一生,汝飞飞觉得自己迄今为止并不算凄惨,也算是有得有失。
今日之后就不一样了。
亲生母亲是大山中极阴之气千年幻化而成,孪生姐姐被爱人亲手所杀,而她自己确是个不死不灭的长生妖怪,不知道徐川知道这一切以后会怎样反应。
之前这里生灵涂炭的一切,的确是母亲所为,难道徐川会为了那些死去的人,让自己替母亲偿命吗?
汝飞飞不敢往下赌注,徐川已经不是学校时的徐川了,那个会为了考第一在她这里讨得一个吻的徐川,如今不知道在何方。
万大叔下山的一路仍旧是心有戚戚,他虽然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但是他知道身旁的两个人都不是普通人,或者说,都有些阴邪的本事在身上,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不然肯定是一个“死”字。
只是下山过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带这两个人回家了,还要尽快收拾行李,带母亲离开这里才好。
“徐芩,你之前说你知道徐川现在在哪?”汝飞飞怕徐芩之前是拿话来诓骗她。
“不错,”徐芩一路上踢着脚下的一个红褐色石子,“你想让我带你去见他?”
“嗯,”汝飞飞抬起头,“我知道我们又不熟,一定会有一个交换条件的,我之前说是帮你们和好如初,让他相信你,你似乎对这个条件不太满意,不如你来提好了。”
“我来提的话……”徐芩的眼睛转了转,其实眼下汝飞飞对于他真的没什么用处了,小岛,他是一定不能回去的,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去找能解决这副身体每供给的需求,徐芩不能就这样由着自己沉沦,变成一个吃人妖怪。
“好啊,我带你去见徐川,但是条件就是你要一五一十的说出在牧冥山上发生的一切以及你的体质,还有就是,终生不能嫁给徐川。”徐芩看着汝飞飞的眼神在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变得有些哀伤。
“好,我答应你。”汝飞飞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过徐川了,如今更是知道了他出走是为了种种危险的任务,现在自己不再是一个普通大学生了也不错,可以在徐川面前保护他了。
“那个,前面就是我家了,咱们就再次告别吧,告辞!”万大叔不等两个人反应过来,便一溜烟的跑没了影,一点也不像跛脚的人。
“咱们两个就这么可怕?”徐芩笑了笑问道。
汝飞飞看着已经变成一个黑点的万大叔,点了点头,“万大叔算是心智好的了,换了别人,两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或许早就失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