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青天白日的,姚珍珠也饿了,便没多泡着,大约两刻就洗完了,立即起身让听澜伺候她更衣。
  周萱娘让如雪端了一碗奶酪进来,道:“小主瞧着黑了些,许是外面晒的,这是我让小厨房特地准备的奶酪,又叫多支领牛乳,小主多吃些日子,再配上雪莲霜,三五日就能白回来。”
  姚珍珠其实没晒太狠,只在山谷那几日没用雪莲霜,这才略黑了一些。
  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但周萱娘也是关心她,姚珍珠自然笑着说好:“多谢姑姑,我会好好养的。”
  她坐在妆镜前,周萱娘让听澜去取雪莲霜,自己搬了绣墩坐在姚珍珠身后,给她干发。
  姚珍珠有些不好意思:“姑姑,哪里要劳烦您?”
  周萱娘摸了摸她浓密的秀发,微微叹了口气。
  “你们都出去吧。”
  听澜小心看了一眼姚珍珠,姚珍珠冲她点点头,她才领着汤圆从寝殿退出去。
  周萱娘的手很轻,姚珍珠几乎感受不到她在给自己梳头:“小主,跟着殿下很危险,我知道你这趟吃了很多苦,姑姑心里也很难受。”
  姚珍珠以为她要问这一趟送驾之行,没想到她开口却说这些。
  “姑姑……”
  周萱娘拍了拍她肩膀,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疼惜。
  “在宫里,没娘的孩子就是比寻常人艰难,更何况先太子妃……又是那般性子。殿下这么多年不容易,他几乎是靠着自己熬过来的,便是有贵妃,但贵妃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贵祖母。”
  贵妃姓苏,背后是苏家,是戍边军,是苏家军,李宿确实是孝慈皇后的嫡孙,也是苏家血脉,但太子难道不是吗?
  不说太子,大凡太子膝下的皇孙,皆是孝慈皇后的孙儿。
  贵妃娘娘喜爱太孙,也愿意关照太孙,那是太孙跟贵妃娘娘的祖孙缘分。但太孙对于贵妃,对于苏氏来说并非独一无二。
  且贵妃一心留在皇觉寺,留在她所醉心的事业上,对于太孙就不会那么关照。
  这些事,周萱娘不能跟姚珍珠说,但姚珍珠未必不能想清楚。
  她道:“殿下一路都靠自己,他自己走的艰难,身边人也不会那么一路平顺。”
  周萱娘坐在姚珍珠身后,透过妆镜看着姚珍珠年轻而稚嫩的脸庞。
  离宫之前,她就很喜欢姚珍珠,喜欢她活泼开朗,也喜欢她懂事知趣,最要紧的是,她对殿下忠心不二,用那手绝顶厨艺,征服了殿下的胃。
  在当时宫中那么危急的情况下,在李宿几乎是被贬斥出宫时,她也不离不弃,坚定地跟着李宿出了宫。
  更不提这一路凶险,差点没了性命。
  这样的人,值得她敬重。
  周萱娘透过镜子冲姚珍珠温柔一笑。
  “小主,我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只想同你说,殿下不善言辞,从不知要如何表达自己,”周萱娘道,“但谁好谁不好,殿下心里都很清楚。”
  “对他好的人,他从不会忘记,他会谨记于心,千百倍还回来。”
  周萱娘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安姚珍珠的心。
  怕她因为这一路艰辛害怕慌乱,也怕她对李宿渐渐失去信心,最终还是离开他。
  姚珍珠从镜中回视周萱娘的目光。
  她目光轻灵,带着冬日里的凌冽寒光,却又有着春日万物复苏的温暖。
  她对周萱娘浅浅一笑:“姑姑,我不是个喜欢改变的人,当时我决定来毓庆宫,就没想过要离开这里。”
  “我在宫里年份不浅了,至今已有七年光景,我愚钝,除了厨艺其他的都没怎么学会,但有一个道理我是懂的。”
  “忠心不二,矢志不渝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周萱娘终于松了口气。
  “这就好,”她说,“你是个好姑娘,殿下不会亏待你,老天也不会忘记你。”
  姚珍珠看她满面倦色,一看就知道熬了许多时日,不由也有些怜惜:“姑姑,我们都平安归来,你尽管放心。”
  “当时事发突然,虽略有些波折,但最终还是平安无事。”
  “所以姑姑,您夜里燃一炷香,好好睡一觉,明日就过去了。”
  姚珍珠取了檀木梳,给她仔细顺发。
  姚珍珠的头发又黑又亮,浓密柔顺,有着蓬勃的生机。
  “小主,只要殿下一日不倒,毓庆宫便永远是您的家。在自己家里,您尽管放肆一些,不用像之前那般拘束。”
  姚珍珠微微一愣。
  她可以把毓庆宫当成自己的家吗?之前李宿虽然承诺过,可姚珍珠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不会随意僭越,唯一的僭越,也只在一日三餐上。
  现在周萱娘旧事重提,依旧在告诉她:您可以放肆一些。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姚珍珠不知,要如何放肆,姚珍珠其实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终于还是被毓庆宫认可了。
  她可以安稳在毓庆宫生活,似乎也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姚珍珠对周萱娘说:“我知道了。”
  此刻的前殿,李宿也刚沐浴完。
  贺天来跟贝有福一个给他准备衣裳,一个给他束发,忙得脚不沾地。
  李宿道:“不急。”
  贺天来额头都出了汗,他僵着那张脸,语气却很急切:“太子殿下一早就派了张晨过来,此刻已经在毓庆宫等候半个时辰。”
  儿子回宫,父亲必要召见,这才是父慈子孝,一段佳话。
  李宿却稳稳当当坐在那里,冷漠看着镜子里年轻的自己。
  “孤说了,不急。”
  ————
  自从皇帝陛下离宫之后,太子李锦昶就以东宫不便面见朝臣为由,直接搬入乾元宫。
  当然,他是不敢住正殿的。
  李锦昶目前暂居于乾元宫修德殿,李宿要拜见父王,也要去乾元宫拜见他。
  待到李宿动身出宫,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重新换过一身墨蓝锦衣,脚踩鹿皮长靴,腰配金镶玉带钩,窄袖圆领,身长玉立。
  太孙殿下从暖轿上下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李锦昶身边的大伴杨连已经等候在乾元宫门口,正一脸笑意看着李宿。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不管父子关系如何,杨连是一直对李宿尊敬有加的,“太子殿下近来因您的事总是夜不能寐,十分担忧您的安危。”
  李宿浅浅勾起唇角。
  他竟然笑了。
  “父王关心儿子,是父王慈爱,儿子惹父王担忧,是儿子不孝。”
  自从他过了十岁上,杨连几乎没见他笑过。
  但凡有些小模样,一般都是贵妃娘娘在场时,面对旁人的时候,李宿从不给好脸色。
  即便是对太子李锦昶,父子两个就差剑拔弩张,更不可能笑脸相迎。
  但现在李宿却不同。
  杨连心中反复思量,道:“殿下,几位阁老正在勤政斋议事,特地叮嘱臣让殿下先去雨花阁小坐。”
  李宿笑着点头:“好。”
  他态度骤变,整个人的气质也跟着变了,这令杨连心中惴惴不安。
  太孙到底知道了什么?还是说,他也留了后手?
  杨连喊了徒弟刘发过来,让他好好伺候太孙殿下。
  李宿原本就不着急,现在更不着急了。
  他悠闲地坐在雨花阁里,看着忙着给他煮茶的刘发,不经意问:“父王近来很辛劳吧,这时候都要晚膳,还未曾忙完。”
  刘发年轻,只二十来岁的年纪,因乾元宫此处人手不够,才被杨连提拔上来。
  面见李宿本就紧张,现在他又如此问话,更是汗如雨下。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直都很勤勉。”
  刘发结结巴巴说,紧张得都不行了。
  他原也偶尔伺候过李宿,只当是太孙殿下冷傲寡言,几乎不同人说话,同现在大不相同。
  李宿抬眸看向他。
  刘发年纪比他大好些岁数,入宫也有十几年光景,只是杨连在太子身边一向强势,年轻人轻易凑不到太子身边去。
  同样是大伴徒弟,刘发就比陛下身边的秦见差远了。
  如此可见,人跟人是不同的。
  在营地时,苏家军参将冯章已经把苏家的打算和贵妃娘娘的计划都说给他听,李宿对太子的谋划也略微有了猜测。
  两相之下,事情竟是按照他所期望的发展。
  有时候李宿都觉得世间之事太过奇妙。
  以至于他还未如何动作,机会就送到眼前。
  所以,太孙殿下心情甚好,也不再冷漠视人。
  他心情一好,旁人的心情就不太妙了。
  刘发伺候了一刻,腿就有点软了,若是平时,李宿一定叫他退出去看着心烦,此刻却并非如此。
  李宿一边吃茶,一边慢条斯理吃着御膳房呈上来的枣泥糕,还跟刘发点评:“不好吃,馅料发苦,糖又太多,味道很怪。”
  刘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