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年,陈纭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份,有一天会遭人质疑。
如果她不是陈帝亲生,他、他们又何故对她这么好?
可仔细想想,她的确长得不像陈帝,也不像王后。
一时间脑袋里凌乱不堪,倒是坐在床边的温长然开了口,“小公主从进门就坐在那里深思,怎么了?父皇不受你要挟,不肯收兵么?”
“他怎么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死在我手上,”陈纭睨了他一眼,“太子殿下还是好好想想如何自保吧。”
她忽然走近他,扣住他的下巴,“本公主给你一个选择,去杀了你那个好父皇,自己登位,并且保证永远不进犯陈国,本公主就放了你,如何?”
“哼,”温长然冷笑了一声,“小公主真是好歹毒的心肠,以前怎么一点儿没看出来。”
“这就歹毒了?比起你那个好父皇所造的杀戮,本公主可是自愧不如。”
“本殿下无意皇位,现在是,未来也是。”
背上的伤她只是简单给他包扎了一下,所以温长然的面色有些苍白。
现在的晨曦宫被禁军包围,她有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被乱箭射死、被就地正法。
“殿下培养的那个人呢?跟你可有血缘?”
她盛了一碗清粥去喂他。
“当然,难道本殿下会将江山交到一个外人手中?”
听他这样说,陈纭只想到他是在外面与哪个女人生了个儿子。
不过就算以最早的行房年龄来算,那孩子应当也不过才9岁。
年纪小,好掌控。
陈纭决定挖出这个孩子。
到时候太子与梁帝对她而言,都是可弃之子。
结果随着调查深入,孩子没挖到,倒是叫陈纭找到了梁宣帝隐世不宣的另一个儿子——卫洲星。
正是夏阳城出了名的青衣旦,太子殿下的盛宠。
卫氏是一名戏子,当初在都安城名噪一时,梁帝当年出游洲山,与她暧昧了数多时日,却根本看不上她的身份,玩儿过之后弃如敝履。卫氏抑郁而终,留下年幼的卫洲星。
卫氏原籍吴国,正是被齐国吞并,梁宣帝痛恨吴人,她大概到死也不知道。
可怜的少年也曾来到皇宫苦苦求见,只被当作想攀权富贵的白乞之徒,被揍得奄奄一息,反反复复很多回。
后来他便留在了夏阳城的一家梨园,苦学技艺成为名旦,他想叫那个高耸宫墙内的男人知道、注意到他的存在。
而知道了此事的梁宣帝,根本不曾放在心上。甚至屡屡派人暗杀这被他视作污迹的存在。
反倒是引来了一直想摆脱太子之位束缚的温长然。
他教了他很多东西,而他也总是一点就透。
温长然很开心自己有个兄弟。
这意味着他不必屈就于命运。
“殿下那个弟弟,可比殿下好掌控多了。”这日陈纭端着饭食,心情很好地坐到温长然身旁。
“小公主到底想做什么?”他抬眼睨她,既无畏惧,也很镇定。即使连日来没受到什么好的待遇,他也依旧淡定自若。
似乎根本就不关心因受要挟而焦躁暴怒的梁帝如何担心他。
“颠覆梁国,颠覆皇权。”她回的直接。
“你的好父皇最怕什么,咱们就让他做什么,好不好?”
温长然反而笑了出来,“小公主有那个本事,本殿下十分期待。”
没错,她要逼梁宣帝退位,让卫洲星来做梁国的新君。
那个说话软声的少年,很容易就信了她的胁迫。
“你若不做,就只能等着给你的好哥哥收尸了。况且,梁帝是如何对待你们母子的,你的母亲是如何抱憾终身的,想必弟弟应当忘怀不了吧?他不应该为此付出代价么?那皇位,温长然本就想交给你,现在,主动拿过来,比他人施舍,总来得快意吧?”
在鼓动人心上,陈纭自认无人可及。
拿捏住人性最卑劣的地方,她已经太过熟悉了。
卫洲星垂着眸子,浑身透着哀凉,握紧了拳头,像林中受伤的鹿一样。脸上还带着未卸去的浓妆,粉艳勾墨的颜色,将眼睛衬得乌黑明亮,泛着迷人的色泽。
无怪乎,夏阳城的人都道,卫青衣轻云出岫,国色天香。
陈纭看着他,继续蛊惑,“你不想惩罚那个男人吗?这可是不得多的的机会。”
“我若听了你的,你当真会放了兄长?”
“当然,我的目的,只是保护陈国不受侵犯而已。弟弟应当也不是那、好侵略征战之徒吧?”
梁国朝堂一夕动荡,令所有人始料不及。
太子易位,所有人闻所未闻的一个宣帝私生子继承了大统。
这时就用到了裴中丞,煽动朝臣拥护新帝。
梁宣帝原本也就打算动他裴家了,如此改换于他而言有利无害。
“若想你的太子殿下无半点儿损伤,就好好劝服太后。”
裴书媛咬牙看着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怎么也无法想到,她竟能如此拨弄风云,搞得梁皇宫内一片大乱。
“还要多亏了太子殿下的玉牌,居然可以调动西三所的禁卫军。”她举着牌子朝她莞尔一笑。
“你这个贱人!”裴书媛要上来与她撕打,被宫女们拦住。
是你们逼我的。
陈纭眼底透着冷色。
就算不是陈文帝亲生女儿,她也依旧是陈国来和亲的公主,陈国也依旧是她的家。
他们却出尔反尔,虎狼之心。
梁宣帝被软禁在寝宫内,原本陈纭还没想好如何处置,却惊闻他被刺杀。
看来这梁国也并不如她想的这般团结。
或者是、有他国细作趁乱潜入了。
虽被禁军救下,伤势过重,梁宣帝终究没有挺住。
称帝一生,如此萧然落幕。
温长然被封为玉灵王,搬出了皇宫。
他倒是趁机休了裴书媛那个女人。
卫洲星,也就是现在的温洲星,与他同出一气,自然都听他的。
宣帝的死对他并没有什么冲击,温长然不清不淡送别了他的父皇入陵。
裴书媛被送回娘家是因为她做的那些事儿温长然早就知道了,他隐而不发原来也只是在等一个绝准的时机。
“殿下也休了妾身吧。”
陈纭福身请求。
“本王如今扶你为正妃,怎么、小公主还有何不满足?”正厅内,他潇潇玉立,一袭墨色袍服精美。
陈纭冷然嗤笑了下,“妾身可是策划谋夺皇权、间接害死王爷父君之人,王爷不应当杀了我泄愤吗?”
“只是刚好你做的一切,恰合我心意罢了。”他举步而来,挑起她的下巴,“爱妃这么厉害,本王如何舍得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