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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扈夫人急得说不出话来,扑簌簌地掉了眼泪。
  严嬷嬷向前一步,道:“老奴会如实禀明陛下和昭仪,查清此次意外。谢大夫人尽可放心……”
  严嬷嬷话没有说完,谢大夫人却扶着程云溶的担架,一言不发地从她的身侧走过。谢尔雅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玄玉韫和谢珠藏对视一眼,也携手跟着谢大夫人往船下走。
  至始至终,无人搭理过严嬷嬷的话。
  烟花散尽的夜,从沸腾的喧嚣声中坠落。无边的寂静,一点点重新蔓延上来。
  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谢珠藏和玄玉韫满身疲惫地回到毓庆宫,倒头就睡。
  翌日,他们才用完早膳没多久,就被玄汉帝召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里,扈昭仪正跪在地上嘤嘤地哭:“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呀!”
  玄汉帝一脸无奈地道:“朕又没怪你,你好端端的,自己跪着作甚?”
  扈昭仪一脸倔强,梨花带雨地哭道:“臣妾答应了陛下的,要好好护着殿下和谢姑娘。明明是再坚固不过的画舫,怎么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外头风言风语,都说是我们扈家做的,就连臣妾听着就要信以为真了。可臣妾图什么呀?”扈昭仪哭得更大声了。
  “便是臣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这事儿到底是发生在我们扈家的画舫上的呀!臣妾对不起陛下,臣妾无颜站起来。”
  谢珠藏和玄玉韫停在养心殿门口,一时不知该不该走进去。
  玄汉帝看到了他们二人,招了招手,又伸手去扶扈昭仪:“好了好了,哭得跟个小猫儿似的。韫儿和阿藏都到了,你还跪着,成什么样子。”
  扈昭仪嘤嘤哭着,就着玄汉帝的手站起来,看着阿藏哭道:“多亏了阿藏,那样紧急的时候,还这般有先见之明、胸有成竹!要……要不是阿藏机敏,周四姑娘就保不下来了!”
  一句“先见之明”,让谢珠藏和玄玉韫一起抬起头来。
  玄玉韫立刻道:“父皇明鉴,儿臣和阿藏去集庆街上,正巧遇到有人恶意在阿梨家的铺子里生事。当时儿臣就叮嘱过阿藏,切莫往人多的地方去,免得摔倒被踩踏。”
  扈昭仪一听玄玉韫这么说,马上就收敛了暗藏的锋芒,违心地夸道:“原来坊间夸的那智断案的小公子是殿下,难怪阿藏如此机敏,是有殿下的指点呀。”
  “好了好了。”玄汉帝无奈地给扈昭仪递帕子:“别哭了,嗯?孩子们不都好好地站在我们面前么。只是程小郎君那儿……”
  “臣妾已经命人送礼过去了,程小郎君也是个福大命大的。”扈昭仪娇柔地抹了抹泪。
  “朕也命人去查过了,看来就是个意外。”玄汉帝对玄玉韫和谢珠藏叹了口气:“朕让你们来,也是知会你们一声。”
  玄汉帝说着,示意高望把奏章交给玄玉韫。
  玄玉韫翻开奏章,粗略地扫了一眼,就沉声道:“儿臣明白。”
  他焉能不明白。
  玄汉帝点了点头:“明白就好。好了,朕给你放两天假,这两日就不必去文华殿了,好好在毓庆宫休息吧。”
  “臣妾那儿有一株百年的老人参,是陛下赏臣妾的,殿下和阿藏且带回去泡水泡汤喝吧。”扈昭仪紧接着道。
  玄汉帝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你呀你呀。罢了,你们就领了扈昭仪的好意,回去吧。”
  玄玉韫和谢珠藏都没有多说,简单地应了下来,就退出了养心殿。
  他们才从养心殿走出去,就看到三皇子手中提着食盒,迎面而来。
  玄玉韫脚步一滞。
  三皇子的生母身份低微,是趁着昭敬皇后怀孕,爬床的宫女,这导致三皇子在宫中一向跟个隐形人似的。这还是第一次,玄玉韫在养心殿外遇到三皇子。
  “二哥。”三皇子木愣愣地向玄玉韫行礼。
  玄玉韫眉头微蹙:“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父皇心情不好……”三皇子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
  玄玉韫唇边浮现出一抹冷笑,但这抹笑容转瞬即逝。玄玉韫忍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颔首道:“有心了。”
  玄玉韫说罢,只觉得跟吞了苍蝇似的,带着谢珠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养心殿。
  *
  玄玉韫和谢珠藏一回毓庆宫,玄玉韫的脸色就彻底地沉了下来。
  谢珠藏抿了抿唇,亲自给玄玉韫斟茶,然后在他的茶盏里,舀了两勺五倍子花蜜。
  玄玉韫皱着眉头推开杯子:“你这蜜也加的太多了,也只有你才喜欢这样的蜜茶。孤不要。”
  谢珠藏拿小勺搅了搅,舀了一勺,坚持要递到玄玉韫的唇边。
  玄玉韫瞥她一眼,尝了一口,嫌弃地道:“太甜了。”
  “甜……才不苦。”谢珠藏轻声道。
  玄玉韫嗤笑一声,自己拿了小勺,舀了一勺递给谢珠藏:“张嘴。”
  谢珠藏多乖呢,当即就张了嘴,饮了这一勺蜜茶。然后她也皱了皱眉头:“好像是……太、太甜了点……”
  玄玉韫乐了,他把勺子丢进杯盏里,伸展了身体,整个人紧绷的不悦,好像也随之流泻而出。
  谢珠藏这才笑了,她重新换过一杯茶,对玄玉韫道:“我要……开始练、练、练绕口令了。”她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一急,就、就说不出话。”
  这几次,她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仅仅在西殿练笑话,是远远不够的。如果她足够伶牙俐齿,方才在养心殿,就不会让扈昭仪还敢这么明着给玄汉帝上眼药。更不用说赏梅宴、上元节发生的事了。
  玄玉韫抿了抿唇,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应下来。
  然而,谢珠藏目光坚定地道:“我要……在……萱、萱椿亭练。”
  玄玉韫一愣。萱椿亭是继德堂后小花园里的一座亭子,毓庆宫的宫女和宫侍来来往往,经常会路过那儿。
  “你要在萱椿亭练绕口令?”玄玉韫又问了一遍,他有些难以置信。
  谢珠藏点了点头,看着玄玉韫,掷地有声地道:“对。”
  玄玉韫拧起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槐嬷嬷领着两队人走了进来:“姑娘,翊坤宫和延祺宫派人来了。”
  槐嬷嬷那表情还挺稀奇,像是憋着得意却又要故作端庄严肃的模样。
  翊坤宫的大宫女玛瑙抢先行礼笑道:“谢姑娘画舫上受了惊,昭仪娘娘特命婢子来给您送安神礼呢!”
  “这是一柄翡翠灵芝式如意,婢子也不懂,只知道是整块儿翡翠雕成的。”玛瑙命小宫女恭敬地将托盘捧到谢珠藏的面前。
  玛瑙说是不懂,但是只一句“整块翡翠雕成”就足以说明这柄如意的珍贵。更不用提它翠色鲜艳,碾琢精美。
  玛瑙又让人将另一个托盘呈上来。
  看到那柄翡翠灵芝式如意还没什么,等槐嬷嬷看到这托盘里的手镯时,忍不住道:“好香!”
  这是木镶金手镯,内圈是金制,木面上则由小金珠镶嵌成“福”字纹。宫女将它呈上来时,香气四溢。
  玛瑙得意地暗瞥了蒲柳一眼,朝槐嬷嬷颔首道:“嬷嬷慧眼,不愧是姑娘的身边人。这是一对伽南香木镶金手镯,都说能驱邪避祟。”
  玛瑙说罢,又收敛了唇边的笑意,很是哀伤地道:“昭仪娘娘也说,这点儿微薄之礼,是万万不能补偿谢姑娘受惊的份的。”
  “本是皆大欢喜的画舫赏灯,却被不知道哪儿窜来的小船搅了局。昭仪娘娘连着几日没有睡好,愁得青丝都断了几根。”玛瑙说着说着,已是泫然欲泣,叫人见者伤心听者落泪,就连槐嬷嬷都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
  玄玉韫听罢,冷淡地道:“扈昭仪居于翊坤宫,深居简出,此事与她不相干。”
  玛瑙一喜。
  作者有话要说:  扈玉娇再蹦跶也没用,放心!
  ——
  第28章 渔翁利
  尽管槐嬷嬷跟着玛瑙叹气, 但听到玄玉韫的话,她一惊,老脸一肃, 登时就想反驳。
  开玩笑, 她跟着叹口气是叹口气,让她的好姑娘受委屈?做梦去吧!
  然而,玄玉韫没给槐嬷嬷出手的机会。
  他紧接着道:“坐在画舫上的人, 是扈夫人、扈姑娘和扈三公子。”
  玄玉韫说罢, 端起杯盏,直视着玛瑙, 等她给一个解释。
  玛瑙才刚刚腾升起的一点点喜悦之心,立刻就被玄玉韫的话浇得透心凉。
  玄玉韫这话的意思再直白不过,扈昭仪他不追究, 毕竟是他的庶母,他拎得清。但是, 扈家其他人,是不是得给个解释?
  玛瑙也不是毫无准备, 当即就跪在了地上, 哀声道:“望殿下和姑娘明察。扈家和撞船的事, 是半点不相干的。”
  “嗨哟!”槐嬷嬷不乐意了, 她虽然没在场, 可把这谁在哪儿以及发生的时间顺序捋得清清楚楚的, 她生怕玄玉韫忘了,当即就提醒道道:“老奴也不清楚昨儿怎么了, 就知道那船可是等扈姑娘和赵二姑娘进厢房了,这才撞上来的。是不是啊,阿梨?”
  阿梨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
  玛瑙心中暗骂一声, 面上丝毫不敢显露,只解释道:“先前在画舫上,夫人们闲聊问起扈夫人,说扈姑娘是不是身子不太舒服。扈夫人这才着人去叫扈姑娘回来的。”
  “那可真是巧了。”槐嬷嬷将那个“巧”字咬得重重的。
  自打赏梅宴,槐嬷嬷就看翊坤宫不顺眼。更别提画舫赏灯一事,她只要想到谢珠藏居然在甲板上,而扈玉娇居然坐在画舫里,槐嬷嬷就恨不得回到那天把她俩掉个位置。
  蒲柳笑着打圆场:“扈家画舫外头,本也该有人清场子,这不还是有不长眼的一个不小心撞上来。所以说,皆是无巧不成书。”
  玛瑙眼角直抽抽,她很确定清蒲柳不是在打圆场,就是在埋汰扈家。但玛瑙不敢造次,玄玉韫的语气可不怎么好。
  玛瑙只敢道:“扈姑娘心里头也难受得很。尽管谢姑娘没出事,可扈姑娘只一想到谢姑娘曾置身于危险之中,就心里头万分不安。扈姑娘打今儿起,就在家吃斋念佛,为谢姑娘祈福呢。”
  谢珠藏心底一叹。
  就冲扈玉娇这样能屈能伸,不怪前世她能藏那么久,半点马脚不露。但凡谢珠藏这一世往后缩一点,扈玉娇照样能把她制得死死的。
  谢珠藏毫不怀疑,扈玉娇是真能拿得出一叠佛经来,叫世人人人称颂她一片赤子之心,重夺一片好声名的。
  但是,这一世的谢珠藏,可由不得扈玉娇。
  谢珠藏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不……不必。”
  玛瑙心里暗暗地期待谢珠藏能说点刻薄话,越刻薄越好。
  然而,谢珠藏只缓缓地道:“有、有、有错,才、才、才……领罚。”谢珠藏心里想着事,又是在外人面前,谢珠藏吐词就还是又慢又磕巴。
  然而,她磕磕绊绊地说完,玛瑙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没背过去。
  这不就是在说扈玉娇做错了,所以才自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