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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耀那双狼一样的灰蓝色眼眸光芒一闪,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调子,他把脊背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扶手,点头:“是,三件事其实是一件事,请坐吧,长夜漫漫,正适合从头聊起。”
  三个老大
  彭耀那双狼一样的灰蓝色眼眸光芒一闪,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调子,他把脊背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扶手,点头:“是,三件事其实是一件事,请坐吧,长夜漫漫,正适合从头聊起。”
  “从时间上看,所有的事都要从八月初陆军总司令家的爆炸案说起,这一点,大家都应该没有疑义?”江扬沉着环视未来的朱雀王、秦家的家主,目光在苏朝宇身上停驻了片刻,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温暖来,苏朝宇感受到了情人后怕又担心的情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秦月朗和彭耀都点了点头,然后江扬看着秦月朗说:“杨府的事,您想必有很多发现,此刻是时候开诚布公,说来大家参详。”
  秦月朗一向被看作是靠姐姐姐夫庇护的纨绔子弟,可是事实上,他从小经历家门惨变,一直在充满尔虞我诈的贵族圈子里长大,后来做了江元帅十数年的得力副官,经手的无一不是军界政界的大事,现在无论是观察力、判断力、智慧、经验,都并不逊于年轻的江扬,只不过为人懒散又容易感情用事,所以并没有像小外甥那样的成就。他抿了口茶,想了想说:“无论凶手是谁,他所针对的都不是华少将,而卢立本,他不过是个倒霉鬼。他的受伤,是凶手计划内的一个纰漏,江家秦家杨家联手这样的结果,一定不是他所预期的。”
  江扬点头,说:“爆炸装置安装在杨上将的宅邸内部,具体位置则在老师每天上下必经的东侧门,依华少将和卢立本两个人的身手反应,仍然重伤,若那天推门而入的是纯粹文职的老师,那么结果恐怕……”
  “彭家倒掉之后,帝国军界应以江元帅、杨上将为尊,如果卢立本没有差点死在里面,我简直要怀疑这就是江瀚韬为了独霸大权搞得歪门邪道。”彭耀忽然冷冷地插了一句,表情又是讽刺,又是叹息。
  “怎么可能是江元帅!”苏朝宇在椅子底下踢了彭耀一脚,“江扬和杨上将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
  江扬作个手势阻止了苏朝宇的暴力行为,若有所思地转着手里的茶杯,回忆起那个月夜父亲讲的故事,他忽然觉得有股寒意从脊背直直往上窜,如果真如彭耀所说,布津帝国军界无疑于一场毁灭性的地震,那时候江家是否能在海啸中幸存,确实是个未知之数。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布局之人的野心和能力,都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他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知道漫溢在观花阁里的橙色灯光会完美地掩饰他略略苍白的脸色,强笑:“彭帅的分析不失为一种大胆的猜想,不过我们现在所要做的,还是先以判断事实为主,秦副参,请接着说下去吧。”
  “江家、秦家和杨家的联手一开始并没有令凶手觉得恐惧,因为在设计刺杀杨总司令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退路,所以出现了国安部第一次的‘煤气泄漏’意外报告,说来那份文件相当完美,每一个环节都有责任人出来顶罪,而物证又少得可怜,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某位高层出面干预,只怕就已经盖棺定论。”秦月朗说得很慢也很清晰,可是惟独在那个“高层”的问题上含混不清,江扬和彭耀对看了一眼,却都默契地放过了这个疑点,只是点了点头。
  苏朝宇没有漏掉他们任何一个微妙的表情,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非常乖地捧着他的茶杯,眨巴着眼睛安静倾听。
  秦月朗接着说:“凌部长授权小寒亲自带队查这件事,抽丝剥茧,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和小寒都以为我们马上就要抓出幕后那个神秘又残忍的操盘手,可是他却比我们想象得更狡猾,第四军旧部和华少将的矛盾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通过那一次的交锋,他们成功地把第四军装扮成了嫌疑犯,而谋杀对象也从杨上将转移成为了华少将,动机则从政治斗争转到了私人恩怨,唉,那时候我们本该警惕……”
  彭耀将面前的那杯茶一饮而尽,掷地有声地说:“你们都很警惕,只可惜有个人的冲动让你们的警惕化为乌有,那个任性又愚蠢的混蛋就是我!”
  这就是恩怨分明的小狼崽子,虽然任性、冲动、野蛮又不讲理,可是他比大多数人都活得真实坚定,从不会逃避责任,从不会拒绝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他说自己是“任性又愚蠢的混蛋”的时候,表情坦然又真诚,就好像他不过是在陈述1+1等于2这样的简单真理。江扬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苏朝宇则直接伸手握住彭耀的肩膀:“是,可是你也不必因此为后面的事情自责。”
  “我当然不会!”彭耀咬牙,“就算我不走过去,他们也会走进来,但是这并不是任性和愚蠢的理由,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向来很会说不讲理的话也很会安慰别人的苏朝宇也愣住了,他瞥了一眼江扬,后者正眯着那双锐利的琥珀色眼睛,露出一副等着看他笑话的古怪神情,虽然他一个字也没说,可是那样子分明就在说:“呀,你也有搞不定弟弟碰钉子的时候呢!”
  苏朝宇伸出长腿,在桌子下狠狠踩了江扬一脚。而后者只是揶揄地动动嘴角,似乎很享受这个默契的温柔的惩罚。
  “大略是我们的调查已经太接近真相,所以凶手才玩了这样一招偷梁换柱,把彭老帅推上了断头台,至于直接引发这个后果的‘暖霄’大火,也是对手的一箭双雕之计。”秦月朗给江扬斟了半杯茶,示意他说下去,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叹了口气:“‘暖霄’那场火杀死了小寒在国安部的老熟人,事前两天,那个人曾经告诉小寒,他已经知道了杨府爆炸案和多年前一桩旧案的真相,可惜他已被灭口,而随身携带的证据亦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我们所能掌握到的线索十分有限,而那以后,天上掉下个月姑娘,横空出世,几个月就如此风生水起,真是让人不能不疑心。”他有意隐瞒了关于孟帆的部分,倒不是信不过在座的其他三人,只是这件事仍然没有定论,数据库解密又牵涉重大,在没有彻底调查清楚以前,谨言慎行的指挥官不打算和更多的人分享这个秘密。
  彭耀瞧瞧秦月朗又瞧瞧江扬,忽然说:“我总觉得月宁远那个小丫头有几分眼熟,你们俩难道也从来没有见过她?”
  分久必合
  “前几天林师长跟我提过一句,”苏朝宇忽然开口,“‘月’姓十分罕见,他特意查了,只有西南山区的某个稀有的少数民族所独有。”
  江扬眼睛一亮:“民族稀有?那么她的身世?”
  苏朝宇浅笑:“错了,她绝对不属于那个稀有的少数民族,更绝不是从西南的大山里飞出来的金凤凰。”
  “这又是为什么,怎么能这样肯定?”秦月朗问。
  “只因为那个民族信仰原始宗教,女孩子出生的时候就会被剁掉左脚的小脚趾,而月宁远的脚不仅没有残缺不全,反而比大多数女孩子的脚都漂亮得多。”他说得非常正经,江扬这样的君子或者彭耀这样单纯的少年只会问:“你怎么会知道?”可是花花公子秦月朗却很清楚,一个有经验的男人几乎只要看看女孩子走路的姿势和她们喜欢穿的鞋,就能够推断出她们的脚是否纤美动人,如果再仔细看的话,就算是隔着厚厚的运动鞋,也能知道她是不是缺了一个脚趾,他和苏朝宇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然后点头附议了苏朝宇的推断。
  江扬含笑看情人,苏朝宇便知道他又记起了在昂雅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称赞过苗真美丽的身体曲线,引来了指挥官的小嫉妒。江扬所处的环境优越,从不会嫉妒什么,只有苏朝宇,只有这个混蛋小兵才会让他觉得世界上确实有一种感觉,怎么端握拿捏都不合适,若只把他放在桌上晒太阳又觉得淡了,于是总要看着,目不转睛,久而久之,竟然还是不够。苏朝宇骄傲地昂头以示回应,彭耀当然把他们一来一去的动作都收在眼底,却只能咬牙当没看见。他知道他们的世界大门里,永远不会有自己的指纹验证开门码。
  秦月朗说:“这就很明显了,月宁远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而是早就煅炼等待着的鱼藏剑,她不止是什么学生会的意见领袖,身份应该复杂得多。但碍于她在公众媒体上露面的频率太高,我们不能深入调查她,怕打草惊蛇,但是从收到的报告看来,这个姑娘……”他露出一个堪称赞美的笑,“在任何交际场里都如鱼得水,言语娴熟,绝对不是只知道生日Party和KTV的大学生应有的做派。”
  江扬刚飞过来不久,显得有些疲倦:“因此,彭帅所经历的事情已经了然,加上今天这一桩……”
  彭耀非常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三岁的时候,外公请人算过,说我的命里全是金铁,很硬,注定是个汉子,不必担心。”
  “话不是这么说,彭师。”秦月朗添了些热茶,“现在我们都是一家人,嗯?彭师有别的意见?”鉴于彭耀那一副“谁要跟你一家人”的表情,秦月朗特意停下来。江扬也看着他,苏朝宇沉声威胁:“你之前说过的,是放屁吗?”这么粗鄙的话骤然出现在一个帝国中将、秦家家主和未来的朱雀王面前,和谐程度立刻降到负值,尤其是,它的矛头对准的就是准朱雀王本人。彭耀灰蓝色的狼眼睛怒视了苏朝宇片刻,终于承认,只有这种东西对他才是最有用的:“我要拿架子,你管不到!”
  江扬微笑:“既然苏朝宇现在是狼牙的军官,彭师大可以抽他。”苏朝宇挑衅地盯着彭耀,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知恩图报。”
  “我又不是没上过小学!”彭耀像一颗原子弹一样,用爆发式的方法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我已经做过了挑拨江家彭家矛盾的工具,怎么会重蹈覆辙?说实话……”他转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寂寞有些无奈,“我对和谁一条战线不感兴趣,尤其是和你,江少帅。”
  江扬才不会跟这个人斗气,听了这些话只是一点头。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而我又偏偏放不下这些事情,那么,彭耀这里的保证是,你们可以把我当什么一家人之类酸酸的东西,但在和‘彭燕戎’有关的所有事情上,我要绝对透明的知情权。”
  秦月朗笑道:“这个容易。这件事间接算计江家,却直接拉卢立本下水,我生气得很。”
  江扬的担心却不在这里,他走到彭耀身边,像苏朝宇那样把面前人一把勾住,做出了拍肩以后拥抱的姿势,趁机在他耳边低声快速地说:“关于报仇,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彭耀对这个拥抱非常抗拒但又只能乖乖接受,喉间一动,没说出什么话来,只用眼神做了个肯定的回答。江扬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他,没有一丝波澜,彭耀忽然叹气,压抑很久的事情脱口而出:“当年苏朝宇分明填了狼牙为第一志愿,你凭什么中间抢人?”
  “因为我喜欢他。”江扬大笑,坐回原位,又问苏朝宇:“当年没去狼牙,你后悔吗?”
  “唔……”苏朝宇站起来,作势要走到彭耀身旁去,但贴着沙发一绕,就来到江扬身边,毫不犹豫地吻下去,“当然不,永远不。”
  彭耀正要发作,忽然听见手机响。江扬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这才放开苏朝宇,然后很有礼貌地一欠身:“失陪。”等他走到里间关了门,彭耀才踹了沙发一脚:“炫耀。”
  打电话的是程亦涵,语气十分无奈:“尊敬的指挥官大人,您在哪儿?”
  江扬说:“裴家。怎么了?”
  “江元帅在一分钟六秒之前打电话要求和您通话,下官实在是没有胆量向元帅坦白又一次‘没有跟随指挥官视察’的失职。”
  江扬头大:“我这就回拨。元帅知道我在首都吗?”
  “当然不,”程亦涵似乎还在办公室里,能听见传真机在一边吱吱呀呀地响,“下官的说辞是您因为胃痛而吃了药,被下官提前送进隔壁休息室就寝了。”
  江扬长叹一口气:“我这就回家,你致电元帅,说……总之不要提彭耀苏朝宇遇险的事情就好。”
  程亦涵先答应了才补充道:“元帅原话是,‘既然如此,让他睡一个小时再起来回电话’。所以,下官相信您有充足的时间直接回家,给元帅一个惊喜。”江扬愣了一下,说不出是心酸还是欣慰,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涌,眉间心底一片愁云密布,有一个瞬间,他甚至动了打个电话回去就算了的念头。程亦涵却早就察觉了这种不正常的沉默背后的真实目的,轻咳两声:“长官,下官不得不提醒您,按照限行规定,过了凌晨您的车就动不了了,只能打车。当然,打车也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