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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辜雪存做了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当年和路决凌初遇的时候。
  十七岁的路决凌纯情又可爱,生气或害羞都会脸红,完全不像后来那样冷冰冰而且硬梆梆。
  辜雪存在梦里为所欲为,把他气的两眼泛红,一双琥珀似的眸子含着水汽怒视着他。
  辜雪存感觉自己像个变态,几乎要在梦里笑出声,然而还没高兴太久,这梦的情景却忽然一变。
  他躺在冰冷彻骨的寒泉里,身上压了个人,定睛一看不是路决凌又是谁。
  青年的脸比十七岁时棱角分明的多,他双颊透着一股病态的潮红,辜雪存感觉到他的身体滚烫的吓人,心跳声也明显快的不正常。
  他虽然双目涣散,眼神却透着丝绝望,一瞬不错的紧紧盯着辜雪存,声音沙哑,口里不停低声呢喃:“阿雪哥哥……我好想你……求你……求你……别走……”
  辜雪存笑不出来了。
  他感觉胸口一阵窒息,梦境骤然溃散,辜雪存后脑勺涨的发痛,猛然坐起身,从梦里醒了过来。
  他急急喘了几口气,想到刚才的那个梦,愣在原地,良久,才喃喃道:“辜雪存……你是变态吗?”
  待呼吸逐渐平复,辜雪存才开始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此处是个山洞。
  山洞洞顶很高,从顶部岩石间的缝隙里“滴答滴答”往下渗着水滴,两边的岩壁十分宽阔,壁身湿润。
  远处山洞出口往洞里透着光,但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外面是什么情形,侧耳倾听,洞外有山泉水“哗啦啦”流淌的声音。
  辜雪存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矮矮的巨大石台上,石台旁边的小石台上堆了很高一堆野果,还有几只早就断了气的野兔山鸡。
  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几个小小的瓷制丹药瓶,辜雪存拿起来看了看,发现瓶身上贴着的红纸上写了“济苦堂”三个字。
  济苦堂……济苦山……济苦山丹修之物?
  他拿着药瓶正有些茫然,很快就发现了身体好像也有异样。
  ——他矮了很多,身体也更纤细了,身上的衣物间有些污秽的黑泥——带着一股淡淡的臭味。而且宽大了整整一圈,变得明显不合身了。
  此刻他的身体,与其说是纤细,不如说是少年人正在成长中的那种稚幼。
  辜雪存走到了山洞里一个小水潭边,低头一看,只见潭水中的少年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因为年纪尚小还显得圆圆的并未完全长开,脸型也圆圆的,虽然仔细看,和他自己少年时有三四分相似,但若是不熟识的人,是定然看不出这少年和辜雪存便是同一个人的。
  圆脸圆眼睛,虽然未语便带三分笑意,却显得有些傻气,恰好是辜雪存以前最不感冒的那种长相。
  辜雪存伸手又摸了摸丹田紫府——空空如也,不要说金丹了,就是连个屁也没有。
  但奇怪的是,他也完全没感觉到金丹溃散后灵气爆裂给身体留下的伤痕。
  “嗷呜!!”
  正自茫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辜雪存回头看,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像个小炮弹一般从洞外急急向他奔来。
  是啸月!
  狼崽嘴里叼着尾仍自挣扎的银鱼,随意的往成堆的山鸡兔子那边一甩,飞快的扑到了他的怀里。
  辜雪存被它撞个满怀,还没说话,就看见狼崽一双绿豆眼开始往外吧嗒吧嗒掉眼泪,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
  “啸月,你怎么了……”他话刚出口,那日昏迷前的事便渐渐在脑海里回忆起来。
  “嗷呜!”
  果然……血契已无,灵力尽散,他听不懂啸月说话。
  啸月绕着自己的尾巴转了一圈,辜雪存竟然从它的狼脸上看出了几分焦急。
  狼崽突然四脚朝天,闭上眼睛,做了个睡着的姿势,嘴里还打呼噜,然后爬起来伸嘴去叼辜雪存的衣角。
  “……你是说我睡着了?”辜雪存问它。
  狼崽拼命点头,伸出爪子在潭水里搅了几下,在山石上按下三个小爪印。
  “……我睡了三天?”
  摇头。
  “……三个月?”
  摇头。
  “……三年?!”
  狼崽赞许地点头。
  辜雪存懵了。
  当初他知道会被反噬,但并未想到竟然会到化丹这地步,倘若知道反噬如此严重,他也不会就这样贸贸然一个人前去紫霄派。
  但自古修士化丹不是爆体而亡就是灵气逆乱变成痴傻的普通人,他竟然还保住了一条命,而且丹田紫府没有留下一点伤势。
  ……甚至,辜雪存明显感觉到这副身体的经脉韧性、紫府和丹田的宽度、体内各个角落气脉的流畅程度明显强于之前的身体很多倍。
  这是只有能洗经伐髓的灵药才有的效果,而且这药并不仅仅是洗经伐髓,它是在化丹后修复了他身体的伤痕,护住他紫府丹田全身经脉后,几乎又将他的身体重塑了一遍。
  以前的辜雪存,在这一辈年轻弟子中已经算得上是佼佼者,然而现在他这副身体的资质却远胜过当初的身体。
  除了因祸得福 ,辜雪存想不到别的词。
  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只能归功于 ……
  辜雪存低头看了看,啸月正咧嘴看着它,吐着舌头不停哈气,狼脸上的表情有点像傻笑。
  ……三年不见,真的更像狗了。
  辜雪存心念一动,突然想起了那几个丹药瓶子,他走到石台边,拿起那几个瓶子看了半晌,问:“啸月,你给我吃了这个?”
  狼崽得意的点头。
  辜雪存:“……你去济苦山偷的?”
  狼崽点头点到一半迟疑了一下,又摇头。
  “……不止你一个?还有谁?”
  啸月回过头嗷呜一声,洞口缓缓走进来十多尾野狼,绿油油的眼睛有些萎缩的看着啸月。
  辜雪存:“……”
  不对,这些野狼明显和当时他刚来时听到叫声的那些不同,他们身上有妖力,体型也已经比普通狼大了好几分,毛光水滑,乃是已经得了道的妖修。
  但以凡俗动物的混沌痴傻,灵智未开,绝不可能三年内就能自行领悟修练法决,必然得了点化。
  “你教了它们修炼法门?”
  狼崽得意点头。
  “然后让他们去盗丹?”
  点头加得意的摇尾巴。
  ……怎么还学会摇尾巴了,你是狼啊!
  辜雪存伸出手朝它摆摆,啸月看到这个熟悉的动作竟然愣了愣,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它撒着欢一样扑到辜雪存的身上,几个跳跃就缩进了他的臂弯里。
  “没想到你的智商竟然在我快要玩儿完的时候突飞猛进了。”他摸着啸月的脑袋叹道,“都是逼出来的。”
  只是以后的仇家又多了个济苦山,此事只能暂且不论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辜雪存站起身来,对那群野狼道:“你们既然得了啸月点化,应该已经能说话了吧。”
  那边狼群里半天才走出来一头狼,匍匐着口吐人言:“仙长,天狼殿下不让我们靠近山洞,平时也不能说话吵到您休息。”
  辜雪存愣了愣,才回过神它说的“天狼殿下”是啸月,低头一看,啸月正一脸满意,好像在向他邀功。
  “这山中可有地方能沐浴?”
  身上实在太脏了,他需要洗个澡。
  ……
  在山泉里洗完澡,本想从储物袋里找身衣服换上,却发现全部大了一号,掏来掏去,唯一合身的……竟然只有一套十九师妹求他去一间凡间城镇很时兴的裁缝铺子,做的新衣服。
  ……
  辜雪存凝视了一下那套浅紫色绣着蝴蝶的衣服,平心而论,它其实很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是套女装。
  ……
  穿吧穿吧,大丈夫不拘小节。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辜雪存此刻的确不敢穿着春华宫的衣饰。他现在一点修为也没有,与凡人无异,而且那些野狼去济苦山盗丹肯定被发现了,这等灵药,定然备受重视。
  以几头修炼了区区数年的野狼要盗济苦山的东西,谈何容易,但倘若是啸月——这鬼精灵是上古天狼的后裔,即使丢了千年修为也有不少天赋神通在,要做到这事,的确不难。
  只是谁件事是谁干的,恐怕济苦山不难猜到他身上。
  他现在贸然现身,只会惹祸上身,可若是他始终不现身,春华宫难免被他牵累。
  从泉水中走出来,辜雪存还是决定要回北海看看。
  只是他此刻没有一点灵力,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此处离北海少说千里之远,要赶回去,恐怕也不容易。
  “有人吗……有人吗……?”正思量间,忽然听到几声少年的清朗的呼声从山泉旁的树林那边传来。
  竟然有人找到这来了!
  辜雪存心念电转,几个呼吸间就把山泉边,那身沾着血污的衣衫和所有东西收进了储物袋,略一犹豫,又立即把正乐呵呵在边上扑蝴蝶的啸月给逮了过来。
  啸月嗷的一嗓子还没叫出来,就被塞进了袋子里。
  ……虽说储物袋不好装活物,但此刻也只好委屈它了。
  “请问……啊!!”
  少年刚拂开层叠的枝桠,只见眼前豁然开朗,一淙清泉从山壁上缓缓流下,下游泉水中站了个纤长人影。
  泉中人一头如缎长发,形状优美的蝴蝶骨在披散的乌黑发丝后若隐若现,清澈泉水中纤细的身体轮廓随着水波浅浅摇曳。
  宋子沛来不及细想,脑中只空白了片刻,脸上便轰然红了个透,他慌乱的移开目光,只见泉水边堆着一叠衣物,浅紫色的布料上一对蝴蝶振翅欲飞,一望便知是女子之物。
  “姑娘恕罪!姑娘恕罪!在下实非有意!”
  少年手忙脚乱的转过身去,从辜雪存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两只耳朵红的熟透了一般。
  ……阴差阳错,竟然被认成了女的。
  这少年身着紫霄派内门弟子衣饰,辜雪存略一思索也大概猜到了,济苦门一定是去找过了紫霄派的麻烦,所以现在他们定然是在找他。
  此刻做女人,倒也正好。
  辜雪存几个念头间明白了事情原委,他劣性难改,突然玩心大起,回忆了一下平素春华宫师妹们聊天时的口吻和语气,幽幽道:“不是有意,那想必是故意了。”
  他身体在洗经伐髓后已然全部恢复了少年体征,略略拿捏,嗓音完全是个有些低沉的温柔女声。
  宋子沛大窘,即便背对着“她”也拼命摆手:“真的没有,姑娘,你误会了,在下是奉师长之命在这片山脉寻人,绝非故意冒犯姑娘。”
  “哼。”辜雪存穿上那件浅紫色的轻纱外袍,道,“你转过来吧,我穿好了。”
  少年这才缓缓转过了身子,辜雪存打量他,样貌不过十六七岁,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见就知道是紫霄派那些从小清规戒律到大的小古板。
  宋子沛涨红着张煮熟虾子般的脸,转过身来一看清辜雪存的面容,立时愣在原地。
  辜雪存佯作嗔怒:“看什么看,你还说没有轻薄我!”
  那少年这才回过神,先是连连抱歉,又急忙摆手:“不是不是,姑娘,在下何曾轻薄过你啊!!”
  “你看了我的身子,又这样盯着人家。”辜雪存从袖口里扯了块手帕,开始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你不要以为我不认得,你是紫霄派的,原来你们紫霄派净是你这般的登徒子!”
  宋子沛听了这话,简直快哭了,他从小在静珩峰上苦修,整日里除了孤石峰的阎师叔,别说年轻少女,连只母苍蝇都没遇见过,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只得连连摆手,一边语无伦次“不是不是”的辩解,一边急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辜雪存越看他越觉得这小呆子古板的别有一番风味,玩心大盛。哪能轻易放过他,正捏着帕子兀自哭的尽兴,忽然听见个低沉温雅的男性嗓音从树林里传来。
  “子沛,何事耽搁?”
  来人长身玉立,手执一支通体莹润的碧玉‖洞箫,一身玄衣如墨。他缓步从树林间行来,浅棕色的眼睛浅淡而漂亮,虽然是对那少年说话,此刻却正静静注视着辜雪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