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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庆公主毫不吝啬给她渡来的大量真修,已经从根本上把她的境界往上提了。易桢本身对隐生道悟性很高,她修为不高,单纯是因为真修不高。
  现在真修提上去了。
  她自己当局者迷,又因为延庆公主的事情被搅得心神不宁,李巘却看得清清楚楚。
  李巘十分清楚她的修为水平,现在见她修为有明显的大幅度提升,不禁有几分惊讶,想着待会儿一定要同其他事情一起问清楚。
  果然是直男本质,能打直球绝对不走别的路。
  余侍郎的府邸……嗯,其实都不能叫府邸,只是几间平房而已,平房外面围了个院子。
  因为家里有姑娘,虽然没有下人,院子里依旧收拾得井井有条。
  现在余府的大门已经被踹开了,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仆人在屋子里四处打砸,拽着余莺儿的头发要把她往车上拖。
  余莺儿整个人躺在地上,死死地抱住院子里的石栏,带着哭腔骂:“你们郭家不得好死!我哥哥马上就回来了!”
  那几个布衣仆人去掰她的手指,还有人捏着她的脸阻止她继续进行幼稚的叫骂:“你哥哥?你哥哥的头都挂在宫门上了?你当初不是很威风吗?害死我们颖小姐的时候,想不到今日的报应吗?”
  邻居们的窗、门都关得紧紧的,没人探头出来看。
  易桢刷地把剑抽了出来。她披散着头发,脸上又肿着,看起来和余莺儿简直是同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李巘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去,低声警示:“你不能再一天天地管别人的事情,你自己更重要。况且别人的因果,和我们又没有关系。”
  不是的。郭颖不是余莺儿害死的。因果不是这样的。
  而且延庆公主生前很喜欢余莺儿的。
  易桢到现在都捋不清楚,不知道延庆公主到底是想拉着她一起死、还是想让她逃出生天自己活下去。
  到底是恩情、还是仇恨;是火中取栗、还是受人恩惠。
  她不知道。
  就像她莫名其妙地横死在了一个疯子的刀下,又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书中的世界。
  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走出最后那个和和美美的大结局呢?
  易桢真的不知道。
  她所能做的事情只是尽量不让自己后悔。
  不后悔,都已经竭尽全力。
  易桢把手从他掌心中抽出来,低低地说了一句:“我自己去,你不用跟上来。”
  不过是这么短暂的几句低语的时间,那个简陋的院子里,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叫骂声已经变成了单纯的嚎哭。
  她的哭声不是为了梨花带雨的好看,不是为了取悦谁,只是在表达自己的绝望。
  那几个人在拉扯她的过程中把她的上衣扯下来了,余莺儿的手臂袒露在外面。
  他们开始扒她的衣服了。
  易桢不认识她。
  听说她有个正直的哥哥,听说公主有点喜欢她那个正直的哥哥,顺带着也喜欢她。听说她家里穷,哥哥又得罪了很多人,自己长得不算特别好看,所以她年龄大了也嫁不出去。
  易桢一剑将近处的几个男子逼退,抓着余莺儿头发的那个人见势不妙,立刻拽着余莺儿的头往石栏上磕,想直接砸破她的头。
  易桢动作飞快,一剑捅穿了他的胸膛。
  她把自己那件青色的外套脱下来,罩在余莺儿身上,扶她起来,然后才去把自己的剑拔出来。
  她第一次伤人,不知道哪里不对,拔出剑的时候血飙得很高,溅了她一身。
  易桢里面是穿了件茜色的龙绡衣,龙绡衣的衣摆上绣着大朵的莲花。
  现在这些莲花全部被血红色盖住了,血色鲜红,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易桢看见李巘道长落在院子里。
  她遥遥地、十分诚恳地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喜欢你,我就是图你对我好,我做错了事情,我很抱歉。
  “你不用管我了。我欠你的因果我会还的,你要是有空,算一下要还什么,然后告诉我好吗?”
  她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易桢扶着余莺儿,问她:“你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吗?”
  余莺儿不认识她,哑着嗓子道了声谢,然后说:“我去外婆家。”
  李巘看了看她,说:“我陪你去。”
  易桢摇摇头:“不用。这些天麻烦道长了。是我不对。”
  易桢送她出门,照着她的指点将她送到一户人家门前,见她敲了门进去,方才放心。
  她身上很不舒服,易桢觉得自己可能要找个地方调息。
  她没来过上京,不知道哪里是客栈,现在大晚上的又找不到人问路。
  上京城已经乱了,家家户户紧闭门扉,生怕门前经过的人——可能是北镇司、可能是世家、可能是宫中禁卫,来找自己的麻烦。
  易桢也怕他们找自己的麻烦,躲着他们走,想尽快出城,去别的地方找个客栈修整一下。
  月光像银练一样流淌下来。
  月丽中天,彩云四合。这本来是个非常晴朗的夜晚。
  易桢有点冷。
  她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朝自己奔来。
  易桢的手已经准备握剑了,但是她转过头去,看见来者的脸时,就又把剑柄松开了。
  小杜弟弟在朝她跑过来。
  他有点风风火火的,大约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脸上是掩不住的开心;跑到近处,看见她脸上的红肿痕迹,脸上的表情立刻又变了,心疼又震惊。
  杜常清日常穿着一件白衣,执刀,修竹一般。可能因为被她承诺了“每天都见”,虽然承诺没怎么履行,但是得知“桢桢挺喜欢我”,依旧解了不少心结,看着没以前瘦得那么夸张了。
  腰却还是细,细得旁人不自觉地去看。
  “桢桢,你脸怎么了?谁打你的?”杜常清想摸她的脸看看伤势,又不敢摸,焦急溢于言表。
  “你怎么在这儿啊?”易桢问。
  “兄长拜托我做的事情做完了,方才看见有人趁城中乱起来,抢别人的东西,我去把他赶跑了。”杜常清说完,往四周看看,想问那个道长,但是想了想,还是打算不提到他。
  易桢笑了笑,想起这孩子一向是他人口中的道德楷模,会大半夜出来做好事也确实没错。
  他入世不深,一腔赤诚。
  “桢桢你笑什么?”杜常清有些困惑,他说:“你有没有地方去?要不要和我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小杜弟弟,你不用担心我。”易桢说。
  杜常清看了一下她满是血污的裙子,心想怎么能不担心呢,可是想着她眼睛里不开心,也没再继续逼问她身上的血和她脸上的红痕。
  但是话还要继续说下去的,于是他硬是接道:“我比你大,叫小杜弟弟是不对的。”
  他心里想着怎么能让她好受一点,不要这么不开心,想了一会儿,想到一个熊的笑话,不知道这个时候讲笑话合不合时宜,又在心里纠结上了。
  桢桢的身子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她是不是只惦记着给别人治病,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杜常清的坏处都是少年的坏处。比如说有时候言行幼稚、不会说话,一条道走到黑,撞破南墙也绝不回头。
  他的好处也都是少年的好处。今天闹不愉快,明天就和好。就算是很生气很生气,但是人家一道歉,他就撑不住和人家继续好了。
  杜常清最后索性心一横,向她张开手,语气坚定地说:“桢桢……”我们必须去看大夫。
  他话没说完,忽然听见易桢低声叫了一句:“常清哥哥。”
  她埋着头,眼睛一眨,泪水滴在满是血的裙子上。
  第105章 月至此(上)
  “范祭司有消息了吗?”姬金吾问。
  徐贤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坐在桌前看了好一会儿地图,前后推演了一遍所有谋划,再次确定并无纰漏,棋盘上所有棋子都好好的。
  本来还有一些文书可以看,但是始终放不下心来,将身边的侍卫派出去问了问。
  “范祭司还没有消息。”得到的答案反而加剧了他的担心。
  范汝这个人有时候属实不太靠谱。而且他的“靠谱”和“不靠谱”完全是随机分布的,要么赌上性命也要完成承诺过的事情,要么任务做着做着人没影了。
  完全无法预测。
  姬金吾在上京并没有特别充足的人手。早先已经算好哪里要用什么人、哪里需要多少人,现在额外多出一个“去接阿桢”的重要任务,能被委派去完成任务的人选并不多。
  因为他的用人习惯:“不叫下属猜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能够百分百信任,乃至将自己的软肋托付过去的人……寥寥无几。
  “去接阿桢”这件事,其实应该交给常清去做的。
  阿桢对常清一直挺有好感。常清上次见过她之后心结解开了不少,修为状况一直在好转。而且常清喜欢阿桢,他不会伤害阿桢的。
  姬金吾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同胞弟弟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阿桢没喜欢上他,肯定是因为常清当初在船上与在博白山都避嫌避得厉害,他们俩根本没有什么相处的机会。
  所以……阿桢那个时候才会对他动心的。
  姬金吾单单想到这句话“阿桢对他动心过”,都觉得骨子里有过电般的战栗。
  说他私心也好、说他无耻也罢,他不能给机会让阿桢和常清相处。
  别的都可以让给常清,阿桢不可以。他就这一个喜欢的姑娘。
  父亲母亲都更喜欢常清一点,没关系的。他只想阿桢喜欢他,别人不喜欢他也可以的。
  不能逼她、一天一天悄悄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再次动心的。
  戏台上也常有这样的桥段:一对夫妻开始的时候互相误解,后来经历了一番波折,就恩恩爱爱共度一生了。
  情深意重,两心相许。
  姬金吾用通讯玉简给范汝发消息,原本不期待他会回复,只是心乱如麻、无计可缓之下,自己给自己找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