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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大夫取了血,让自己的徒弟送到不同的蛊虫之间去测试,转身找了一个小丹瓶出来,倒了一颗药给她:“喏,药给你,你先收着,别吃。”
  易桢都愣住了。
  那是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看着平平无奇。
  事情有点太简单了吧。
  该说信息壁垒的成本真是太高了吗。
  他们以为多难的事情,结果宫里的老太医随手就能解开吗?
  尉迟大夫说:“无间蛊是最近几十年出现的新蛊毒吧,所以我不了解,也没解药。绞心蛊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蛊毒了。”
  易桢把药收起来,连忙道谢,还想着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作为礼物送给这位大夫。
  尉迟大夫摆手:“哈哈哈不必了,我看着你想到了一位故人,当时救不了她,现在救你也行。”
  他们俩在内室取血,旁边是尉迟大夫的徒弟,尉迟大夫声音压低,不知道是自己想说、还是想安抚一下她紧绷的神经,说道:“那都是挺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还是昭王。昭王有个沈美人,是歌姬出身,和你的身量有点像。”
  “啊?”易桢扯了扯自己的帷帽。
  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尉迟大夫说:“你脸露出来可能就不像了。哈哈哈,也可能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
  他继续说下去:“沈美人当初是皇后跟前的歌姬,擅长鼓瑟,还能跳翻冠飞履之舞,皇后很喜欢她的。”
  易桢问:“然后呢?”
  尉迟大夫说:“后来昭王看上她,让她去做美人,皇后就不太喜欢她了。”
  可以理解。
  “沈美人刚当上美人的那一年,娴妃娘娘去了,昭王伤心,不怎么往后宫来了。”尉迟大夫说:“既没有圣宠,皇后也不待见她,沈美人过得不太好。”
  易桢配合地叹气。
  尉迟大夫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当今的北镇司徐督主,当年好像就是沈美人宫中出身的。”
  听说徐督主以前在宫中日子过得不好,会被分配给一个毫无存在感、四处受欺负的宫妃也是情有可原。
  说到这里,尉迟大夫的小徒弟已经把手上有的各种蛊虫都试了一遍,收集完消息回来了。
  尉迟大夫匆匆用一句话给他的故事收尾:“后来沈美人生重病,没救回来,离现在都有许多年了。”
  易桢觉得这个“没救回来”可能是有点隐情,但是尉迟大夫已经领着她又回到外边灯底下去了。
  “你身上的蛊毒——叫无间蛊对吧,那种无间蛊种在你身上之后,后来又有用蛊的高手把那种蛊毒在你身上再改过。”尉迟大夫经手过许多蛊毒,经验十分丰富。
  “什么意思啊?”易桢问。
  尉迟大夫:“我首先要知道加了腓腓血和鲛人血的无间蛊会有什么功效。啊,这个是要一段日子的,我要先搞明白无间蛊的成分,然后一步一步来,鲛人血在宫里也很稀有,支过来给我做尝试不太可能。啊,姑娘,这个你要有心理准备。”
  易桢立刻说:“加了腓腓血和鲛人血的无间蛊是良蛊,主要功效是让人受到的伤害减半返还。但是如果伤害过重,可能会导致无间良蛊反噬。”
  尉迟大夫有些惊诧:“你知道得听清楚的。”
  易桢:“一直都挺在意这个蛊毒的。”还好派上用场了。
  尉迟大夫又继续给她诊脉,最后似乎终于得出结论了:“我按时间顺序给你捋一遍,不一定对,你听听就行了。”
  易桢连忙点头。
  “假设你提供的信息全部都对,那么就是这样:你先是被种了绞心蛊,然后有人——可能是你母亲——为了救你,在你身上种了无间恶蛊压制绞心蛊。”
  “可是她又不忍心看你被无间恶蛊折磨,就联系了非常厉害的南岭巫女,直接在你身上把无间蛊改成了……你说的那个良蛊的版本。”
  “但是,改成良蛊之后,你应该经历了一次……”尉迟大夫想了想,说:“你被人杀了。”
  易桢:“……”
  易桢:“啊?我还好好站在这儿呢。我活着啊。”
  尉迟大夫点头:“啊,我只是推测哈。你至少经历了一次重伤濒死以上的伤势,然后你母亲请人为你更改的无间良蛊就完全崩溃反噬了,变成了你现在身上的无间恶蛊。”
  尉迟大夫说:“我诊了那么多年的脉,这一点应该没判断错。毕竟你的情况有点特殊,是先种下恶蛊,再改成良蛊。这样,那种良蛊就会不如其他良蛊稳定,完全有可能退化成恶蛊。”
  易桢好像有点想明白了。
  《祸心》原书中,她看到的最后一段剧情,就是男主轩辕昂抱着被蛊毒反噬的女主“易桢”,吼叫着你不准死。
  然后再结合易桢从章节预览看到的剧透,易桢还知道,后来男二道长在乱葬岗捡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复活了的原书女主“易桢”,这个时候“易桢”已经心灰意冷,就和道长走了。
  现在听尉迟大夫这么一说,好像整本书的逻辑就串起来了。
  “易桢”身上是被改成良蛊的无间恶蛊,这种蛊毒多次救她一命,让她的伤势减半延时返还。多年来,成功保护“易桢”从恶毒继母、变态师父手上活下来。
  结果,虐文男主轩辕昂和虐文女配易桢联手搞事,让“易桢”被取血挖眼受尽虐待,最后虐到“易桢”身上的无间蛊也扛不住了,直接反噬了。
  轩辕昂见“易桢”真的死了,估计还觉得自己挺委屈的,把“易桢”扔到了乱葬岗。然后“易桢”身上的无间良蛊最后一次起作用,复活了“易桢”,从此以后,“易桢”身上的无间蛊就退化成了最初版本的恶蛊。
  可是易桢穿书之后,婚礼时当场跑路,根本就没见过轩辕昂啊,这个剧情线是怎么歪回去的?
  易桢对他们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我就在湖边看看月亮。”
  她一个人走到屋子延伸到湖面上的小露台去。
  明皎皎兮水如镜,月一团兮高且圆。
  她穿书的第一天晚上、嫁到姬家的那个晚上,也有这么好的月亮。
  那天晚上张苍找到船上来,发现了她这个“叛出师门的徒弟”,然后下手清理门户。
  姬总后来怀疑她和张苍是一伙儿来骗他的,就是因为张苍同她在一起待了一盏茶那么久,张苍作为一个顶尖刺客,按理来说真想杀她已经杀了八百回了。
  易桢当时以为是小杜弟弟来的快,张苍又太久没上一线手生了,所以她才苟出一条命来。
  现在看来,张苍并没有手生、当时也没有任何饶她一命的理由。
  他是真的下了死手。
  易桢也是真的被杀了。
  小杜弟弟确实来的快,但他来的快并没有救她的命,而是让张苍来不及彻底检查她到底死透没有。
  如果让张苍检查了尸体、确定了她的死亡,后来张苍再见到她,立刻就会发现这天上地下独一份无间蛊的秘密。
  尉迟大夫刚刚啧啧赞叹当初给她把恶蛊改成良蛊的那个巫女,说那个巫女至少是南岭三圣女的亲传弟子,不然不会拥有那么高超的技巧。
  最后尉迟大夫还对她说:“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只要服下绞心蛊的解药,就可以把这两种蛊毒一起解开……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现在吃药,毕竟不太确定。”
  “你要是能找到当年给你改蛊毒的那个巫女,估计这事就比较好办。”
  大夫已经尽力了。
  易桢就是有点浑身发冷。
  她有点想不起来当初被张苍掐着脖子是什么感觉了,到底有没有很痛很冷。
  她记得更清楚的是当时小杜弟弟急匆匆把她抱在怀里带她去找医生,他抱女孩子是笨拙的,怕她掉下去,很用力。他的怀抱确实温暖得令人印象深刻。
  通讯玉简上李巘道长给她发了消息。
  【李巘:我在公主府旁边等你,你好了告诉我一声】
  易桢揉了揉干涩的眼角,蹲在湖边给他回消息。
  【易桢:好。】
  她想把刚才得知的事情告诉他,但是又觉得必须要说到姬总和小杜弟弟,道长可能会不高兴,到时候隔着那么远说不清楚,还是面对面说好了。
  易桢在湖边蹲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件事。
  然后她面前的栏杆上就落下一只雪白雪白的猫来。
  易桢觉得这猫有点眼熟,多看了它一眼。
  咦……耳朵和尾巴好像有点像范祭司?
  第101章 修花萼楼(下)
  李巘离开了医馆。
  他的身子确实是大好了。
  苏所大夫有些话唠,他的医馆里又没有别人,于是他整天拉着李巘聊天,给李巘讲了许多祝由科的故事。
  如何起死回生、如何移病去疾,讲的最多的,还是苏所大夫曾经碰见的病人。
  比如单身母亲带着孩子,一不留意,孩子掉进了深坑里,叫路过的人救上来,一头的血。那孩子还摇摇晃晃地去河边,把血洗干净再回家。
  孩子也知道家里没钱治,和母亲说了也是多一个人伤心难过,又或者只是平日里母亲打骂得太多,不敢说,干脆就没和母亲说。照常回家、帮家里洗碗扫地拔野菜。被出去做了一天针线活养家的母亲责怪,说出去野搞得衣服这么脏。
  日子平静地过去,忽然有一天那孩子直接倒下了,送到医馆说治不了。再拉到苏所这儿,也还是治不了。
  那孩子要走了,苏所问他后不后悔没告诉母亲。孩子说不后悔,早告诉一天就多让母亲难过一天。
  李巘道长确实是个好听众。
  他该沉默就沉默,该搭腔就搭腔。
  因此,他伤愈离开,苏所大夫还有点舍不得他,听说他要去接当日来的那个国色天香大美人,还打笑了他几句,最后说:“延庆公主府一里地之外有个很灵的庙,既然都要去,顺便去拜拜也好。”
  李巘不怎么去庙里。他不信佛。
  但是听在耳里,晚上同易桢约好去接她,发现等她的时间会有些长,最后还是去了。
  庙有些旧了,来往的和尚避着人的眼睛。大殿佛像前是披着正红色桌围的木桌,木桌上摆着几样供品,旁边就是尘灰吊子,孤零零地悬着,满是呛鼻的灰尘味。
  木桌前有几个草扎的蒲团,不知道用了多久,有些扁了。
  李巘站在蒲团前,想了想,还是没有拜下去。他同庙里的和尚说了一声,就离开了大殿,站到池边的大树下去了。
  池水暗沉沉的,天上的月亮映不出来,像是给满池的水吃了似的。
  上一条消息是她发的:
  【易桢:好。】
  他想了想,想到一个重新开始对话的借口。
  【李巘:阿桢,你生辰八字是什么,我给你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