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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桢觉得这种人仅存的价值就是被抓去填海造陆。
  听身边的小丫鬟说姬家还有小半柱香就到了的时候,易桢还在心底勉励自己做一个平平无奇的新娘子,赶快嫁人赶快上船赶快跑路。
  易桢只想活着,不想被轩辕昂这种眼瞎心盲的虐文男主抓去挖眼睛和怀孕生崽。
  然后她就发现事情不太对了。
  拦门最多反复三次,时间都是提前算过的,不会误了吉时。可是看房内的刻漏,离吉时已经不到半柱香了,屋外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前院在干什么?姬家的人怎么还不来?”易桢半探出身去,表情不太好,遥遥望向前院的方向。
  “诚公子在拦门呢。”婢女见她脸色不好,连忙陪着笑答道:“是给小姐您在夫家面前长脸呢。”
  易桢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原书中这位易家独子毫无存在感,但是成长在这种家庭里的独生子,还是生了三个女儿才有的独生子,易桢真的不敢信任他啊!
  易桢正惊疑不定,不知该怎么做,忽然前院来了易业诚的贴身小厮,一脸志得意满,行了个礼,说:“诚公子请小姐您上前院去。”
  “姬家来迎了?”
  “还在拦门呢。”小厮高高兴兴地回答:“姬家一直不肯松口加添礼,诚公子说您过去的话,他们看见那么漂亮的新娘子,肯定心甘情愿地给了。”
  “什么添礼?”易桢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鹿卢剑啊,诚公子就要晋位异名三境了,有这么一柄神兵利器,对诚公子修行肯定大有裨益。”小厮眉飞色舞。
  “之前没有说清楚添礼的事情吗?怎么这个时候才谈?”
  小厮似乎被她问倒了,很无辜很为难的样子:“这个……小的也不知道,诚公子和夫人既然这么决定,肯定是有道理的吧。”
  易桢深吸了一口气,示意身旁的婢女扶着她点,然后顶着满头的金玉绮罗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前院走去。
  屋子里其他婢女连忙跟上,按照早就说好的顺序缀在她身后。
  去前院要经过主屋,易老爷和续弦王氏就端坐在主屋的主位上,易业诚的贴身小厮提醒她最好先去叩别父母,待会儿可能没有时间了要直接上轿。
  按正常的礼数,应该先是同胞兄弟拦门,新郎奉上添礼,见到新娘,两人一起去叩别父母,再上轿离家。
  现在拖到时间不够了,礼数就完全乱套了。续弦王氏向来是个不重礼法随心所欲的人,在她眼里没什么不能做的事情。
  不管是牺牲掉原配的女儿为儿子铺路,还是牺牲掉自己的女儿为儿子铺路。
  易桢其实不认识路,但婢女以为她是被繁重的红妆所累才走得那么慢,很是积极地扶着她进主屋。
  她戴着面甲,屋子的主位又太高太远了,行完大礼,主位上端坐的、在华丽衣装下面目模糊的贵妇人完全没发现自己女儿已经换了个人,开口说:“你去吧,我和你父亲都会念着你的。”
  “你总是我易家的女儿,娇养了那么多年,也不要你什么回报,以后到姬家去,多想想你弟弟,想办法多帮衬他。”
  主位上的贵妇人语罢,很有些不满身边人不说话,开口催促道:“老爷,阿如就要嫁人了,你怎么不说点什么?不会还在想桢姑娘吧?”
  主位上的中年男人眼角有泪意,如梦初醒一般看向堂上一身红妆的女儿,这个女儿张扬跋扈,他一向不太喜欢,如今她身着红妆,竟然教他看出几分可爱可亲来,不自觉便放软了话语:“在外面不要任性,到底不是小孩子了。”
  “我对不起你桢姐姐,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好好的姑娘嫁得那么远……”
  “老爷!”主位上的贵妇人很不高兴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中年男人才恍然意识到这门婚事是如今的妻子一手操办的,这样说是打她的脸了。
  完全没提鹿卢剑的事情,仿佛这件事不存在。
  虽然十分不合适,但是易桢还是在心里笑出了声。
  她按礼数叩别了父母,往前院走去。蓬松的白雪附在红色的院墙上,当众人走过,琼芳一样的雪白便碎碎坠下。
  前院里,她名义上的弟弟和名义上的夫君,正隔着一道门,已经对峙了许久。
  说是对峙,也不太确切。因为在易业诚第一次提出暗示的时候,门外的男子就已经了悟他的意思了。
  “范汝,别笑了。”门外的穿着红色袍服的清俊男子脸若寒霜:“快想办法。”
  戴着鬼面具的挺拔男子——名叫范汝,是阳城的大祭司、姬金吾的好友,靠在马前,还是一如既往的看戏态度:“你家摊上的这个亲家可真够绝的——”
  范汝笑得停不下来:“我有什么办法,现在鹿卢剑远在千里之外,要么,你去问问新娘子你的鸣鸿刀行不行?”
  第5章 我就不
  穿着红色喜服的清俊男子皱着眉头,面对如此棘手的情况,他一时半会儿没法想到十全十美的应对办法。
  范汝往后看了一眼,前来迎亲的三十乘辎軿满载着珠玑绮绣,每架车旁边还跟着从万里之外的阳城带来的修士。
  “或者,我们直接把新娘抢走吧。”他不含恶意地笑了笑,脸上可怖的鬼面具似乎也亲切和蔼了几分:“古礼有‘劫掠为婚’,你把人抢了跑,我帮你断后,易家也拦不住我们。”
  姬金吾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为了防止路上出什么事情,这一支迎亲的队伍是姬家的老夫人在阳城城内千挑万选出来的。
  只要一声令下,便有短兵长戟、戈矛如林。如果将聘礼留下,只带走一个新娘子的话,轻车简行,确实可以在半柱香内离开易家。
  “人家姑娘千里迢迢嫁到我们家去,这样不顾礼数,会不会……”他摇了摇头,说:“再想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再说。”
  “是易家不讲理、背弃承诺在前,你就没从他们的行为中得出什么感悟吗?”范汝好心提醒他。
  “教我不应该背弃对别人的承诺。”姬金吾一本正经,答得很快。
  范汝:“……”
  范汝:“你这么讲理真的对不起你的修为。”
  范汝并不在意他否决了自己的建议,他脸上的遗憾神色似乎主要来自无法目睹“抢新娘”这种刺激的环节,而不是自己的好朋友被人为难了。
  姬金吾还要说什么,忽然身后易家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有个小丫鬟抿着嘴对他们笑:“姑爷,我家小姐已经到了。”
  范汝一愣,顺势看向门内,果然有个身着喜服的漂亮姑娘站在堂前,贴身的丫鬟捧着一盏四果茶、一道龙眼干苍候在旁边。
  刚才那位死咬着鹿卢剑不松口的易家独子脸色不怎么好,眼神有几分凶狠,冷眼看着他们。
  不止是他,他身边的几个小厮也都悻悻的,好像刚和人吵架吵输了。
  新娘的神色倒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
  忽然松口了?因为什么?
  虽然疑心还有问题,但是吉时确实快到了,不能再耽搁了。
  一身喜服的姬金吾不疑有他,率先进了门,他身后那几十车的聘礼也从侧门运进了易家的院子。
  见新郎官进了门,门外等候多时的鼓乐立刻更加卖力地吹奏起来,喜庆热闹的氛围瞬间就浓了起来。
  双方匆匆见过礼之后,约莫吉时实在是快来不及了,一边唱礼的喜官吐字也快了不少:“易家添妆:四果茶一盏、龙眼干苍一道。”
  穿着喜庆的婢女立刻将四果茶递给堂前丰神俊朗的自家姑爷,小声提示:“喝一口。”
  他依言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小丫鬟随后接了过去,把茶盏直接递给了盛装打扮的新嫁娘。
  姬金吾方才顺势看清面前身着红妆的姑娘。
  接着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新嫁娘接过那盏被喝了一口的残茶,用袖子掩了掩嘴,微微在茶盏上抿了一口。
  白瓷上留下了淡淡的红色唇印,浅浅一点,教人想起美人乘舟经过莲池时,指尖染着蔻丹,素手拂过清透池水,那一点媚人的惑意看不真切。
  她的脖颈修长,玉肤雪肌、娇而不妖,把那盏两人共饮过的四果茶递给小丫鬟后,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眼睫颤了颤,竟然还小声地叫了他一声:
  “郎君。”
  这姑娘言娇语涩,外面喜乐声又大,这么轻的一句话,除了就站在她面前的人,谁也没听见。
  易桢是察觉到了他的灼灼目光,才刻意唤了他一声,言下之意不必明说。
  谁知眼前这位据说是见惯风月、倚红偎翠的阳城城主就这么直接愣住了。
  也没有回应,没有接她的话唤她一声“夫人”,更没有任何顺理成章的肢体接触。就这么愣愣地站在一步开外,手足无措地注视着她。
  好在唱礼的喜官解了他的围,高声的唱喏把刚才那一瞬间无法明言的滞涩给打破了:“吉时已到,请新娘上轿!”
  按礼数,将由新娘的亲兄弟送新娘上轿,新郎不必在轿前等候,而应该上马准备带新娘子归家。
  易业诚在喜官的目光驱使下,前来搀扶她的时候,明显是非常不甘不愿的。
  易桢刚才一进前院就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为什么还在拦门,为什么不让姬家进来?
  然后她明明白白地告诉这位便宜弟弟,自己适才从父母那里过来,父亲母亲让他适可而止,不要再为难姬家,你不开门我就自己开,看丢的是谁的脸。
  易业诚肯定是没信的。
  这小子放在现代也就是个冬天露脚脖的精神小伙,就十几岁,还没及冠,也就会窝里横,声色俱厉地吓唬吓唬就老实了。
  当然也得益于易如平常任性妄为、我不好过大家就都别好过的行事作风。
  但是他派去求证的小厮还没回来,易桢就已经要离开易家上轿了。
  易业诚脸色不太好,不情不愿地搀扶了她一路,满脑子想的都是那柄鹿卢剑,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亲姐姐换了个人。
  这对姐弟在自私自利、自以为是这点上还是很像的。
  易桢想,年纪轻轻就那么油腻,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她被扶到车轿前,轿前的台阶有点高,她又一身的繁重喜服,腿迈不上去,身边这个名义上来扶她的亲弟弟一点帮她的意思都没有。
  易桢深吸一口气,默念“现在我没有修为是个弱女子我不能直接飞上去”,用眼神示意身旁随侍的婢女先上去,再伸手扶她一把。
  “母亲生你就是为了生我,不然你有什么用?你是姐姐,你应该让着我。”她上轿上到一半,忽然听见轿前站着冷眼旁观的易业诚这么说道。
  非常理直气壮地在埋怨、质问她。
  凭什么要阻止我毁掉你的婚礼?你只是婚礼被毁掉了,我可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啊。
  你不如我的愿,我就是要你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易桢朝他笑了笑,伸手提了提自己一步一响的凤尾裙:“我知道。”
  她直接两步上了车轿,凤尾裙因为高低落差和她腿部的晃动一直在不停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好听的铃声中,她的声音异常清楚:
  “我就不。”
  丢下这句话之后,车轿的门碰地一声关上了,从窗户附着的软烟罗看过去,隐隐约约能看见她美得惊人的半张脸。
  那只精致的金制凤凰得了她半分神采,仿佛要腾空飞起,发出清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