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镶牙花了一个多时间,花了2000多元钱,何大山治好了伤、补了牙。
他的妈见他伤成这样,哭过几次,何大山一口咬定骑共享车摔倒的。
好在鼻梁虽比以前难看些,不塌,两边隆起土丘;牙齿带两个套,没有镶过牙的,以为镶了两颗。
妈问起和刘夷的事,大山就说“黄了。”
何老五诡奸,从儿子忧郁的眼神,发现他俩爱情的蹊跷。有一天晚上,何老五敲开了儿子何大山的卧室门,“她破瓜了没有?”
何大山没预料到父亲提到这个问题。他如实地回答:“就一个晚上。”
父亲说;“你对这个认识太轻浮。新婚,良宵一刻值千金。大婚没办,小婚已经结了,跟爸说说,为什么不带她一起回来?”
何大山说:“她轻浮,脚踩两只船。”
他妈佘桂花进来,说:“山子,我给刘夷子打电话了,人家说你多疑,死犟,你回来时,她拉都拉不住你。人家说你可笑的很,人家追她,你不去保护她,反而把她推给人家?这你就不对了,你应该保护她,不能放弃她。”
何大山说:“她水性杨花,明明跟我好,又跟人家谈。”
佘桂花说:“她给我说,一个纨绔子弟追求她,不择手段,一天晚上家庭舞会,当着你的面吻她,是故意的,目的是要你放弃,你吃醋了,不去接近护理她,反而让开给人家机会,还和人家打架,把人家的鼻梁打塌了,被抓起来,也没有赔钱,是人家说情放你出来。
你和她到什么李公子家里,不知为什么走了,她一个人留在密室里,醒来看见李公子露体躺在床上,窗户大开,院子里派出所、村里人都看见了,就说她和李公子偷情,你真的相信?
我想,你给我们说共享车摔的,没有说实话吧?我想你不定被人家暗算了,孩子!给爸妈也不说实话。
要是的确是误会,我们认为你们两人应该和好如初,你挨打,就算扯平了。夷子这孩子,受委屈了,她说你们睡在一起了。就凭这个,你到金沙县,去给刘夷赔个不是。”
“妈,你的意思再和好?”
佘桂花说:“你错了,就要敢于向人家认错。知错就改,好样的。”
何大山早就想到这些,没有人给他点破,这天晚上,在父母亲的开导劝说之下,终于想到自己的“不是”。能反思自己错误、失误,说明他还有救。
这一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稳,仿佛是串联好的,他看微信,在朋友圈都是朋友、亲戚们转发的的“忏悔”之类的视频和图文并茂的连接。
闭上眼睛,是他和她雪后走在大漠上的情景,身后是一个个深深的脚印,但是,他始终没有看她的脸,好像她也不让他看,似乎她也没有脸,他只见她的脖子以下身体,这是一个奇怪的梦,不知对他明日之行暗示什么?
在她美丽的脸上,有一双明晰黑亮的眼睛,曾经在那个晚上、在彼此欣赏的片刻,他有猫头鹰之目的感觉。
她为什么喜欢养猫头鹰?是为了捕捉硕鼠?还是冥冥之中有联系?
他很早起床,冒昏暗的天色打三轮的去汽车站,坐首班汽车去金沙县的常胜乡,然而刘夷猫头鹰的眼睛总在他眼前射出烁人的光束,他似乎是一只老鼠,见到这种光就吓得发抖,他如何有面孔向她求情,乞求她的宽恕。
不过,他鼓作勇气,敲了公孙龙大院的门,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仿佛面临深渊。
刘夷在院子里逗猫头鹰玩,有人敲门,她问了一声:“谁啊?”
欧阳竹戴着老光镜,在纳千层鞋底,听到敲门声,叫刘夷去开门。公孙龙出去戈壁滩放羊一个星期了,不在。
何大山心惊肉跳地回答:“夷子,我—何大山,向你赔礼来了。”欧阳竹也听到男人的声音了,没有想到是何大山,见女儿不想去开门,欧阳竹走到院场上问:“谁啊?”
何大山回话:“大妈,我是大山,给你们赔礼来了。”欧阳竹看看天上斜中的太阳,估计何大山坐班车此时到也差不多,便走去开门,回头看见女儿摇头不叫开。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门,刘夷跑进大人的卧室。欧阳竹看见何大山跪在地上,背上驮着一把沙棘枝桠,泪流满面地说:“大妈,你和小夷饶恕我,我罪过不轻。”
欧阳竹哭笑不得,装作不知为什么,问:“你有什么过错,我怎么就不知道?快起来,别人见了笑话。”
何大山说:“我违背了当初和小夷誓言,擅自离开她,敬请大妈原谅,大妈不谅解我,侄子不起来!”
欧阳竹笑道:“我原谅你,以后再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你们都大了,各自为对方负责任。”何大山起来感谢不尽,欧阳竹告诉他:“丫头在我们卧房里。”
但何大山赶过来,不见她的影子,原来她出后门跑了。
出后门是牛棚,往西有一棵苹果树、几棵枣树,再西边就是骆驼棚,平时只有病骆驼、生崽的母骆驼,大多数骆驼常年在戈壁滩上。
四面是挖削出来的土壁,原来这一片戈壁滩中间很低,土填上后,搭上骆驼棚,再开掘出通向戈壁滩的道,按上门,骆驼、牛这门进出。
刘夷就从这门出去,跑到了戈壁滩上。这里戈壁滩土多、沙石少,被种上麦子、胡麻、蔬菜之类,麦子现在一片金色,再过一个星期就收割了。
没有种植的,沙碱地斑白,这时候遍地活着骆驼刺,一团团青幽幽的,刘夷就在这青草、鹅卵石、马蛇子奔走的沙土滩上走着,何大山不理她时,她为他薄情寡义、自己失身而痛哭。
现在,为他醒悟、但往昔不可追回而眼泪汪汪,听到后面何大山的脚步声,她的泪水冲破闸门哗哗激发出来,也不回头。
猫头鹰飞过来,在她头上盘旋几圈,落到骆驼刺蓬上扑飞,向前飞行寻找田鼠。
何大山一直加快脚步,“刘家丫头,等等我,给你赔礼来了。我对不起你,请谅解。”
刘夷并不站住,泪渠水流下田地后渐渐缓慢下来,何大山再也不能错失良机,跑上去拉住她的左手,一条腿弯下说:“我爱你,不能没有你。”
刘夷满面泪水,但还是看见了他镶嵌的假牙,心里一沉说:“你想爱就爱,想分手就走,把我当成什么?”
何大山说:“我错了,不该违背当初的誓言,向你赔礼。”她瞄一眼他脸上鼻梁上的伤痕,“你都了解清楚了?”
何大山一腿跪地上,一手扯住她手不让她再走,点头称“是!”
“你受伤、挨打,与我无关,是善在惩罚你。你毕竟爱过我,我再委屈,自作自受,不会找人为我出气,记着:是别人做的事。”
何大山也是一脸的泪水,抚摸住她的手很诚恳地说:“对不起,夷妹,你是宽宏大量的女中豪杰,不计小人过,来,我驮着你在戈壁滩上走几圈,消消你肚里的气!”
说着低头看地,放开手,等待她跨上背,愿为她当牛做马赎罪,可是刘夷还是流泪往前走,何大山此时无地自容,脑袋就往砂石地上撞,撞一下,“碰”一声响;撞一下,“碰”一声响,响在刘夷的心坎头。
她是想不再理他的,还在往前走,可是这“碰”的撞击,就是要撞碎她原本坚硬的心,最硬的,也是最脆的。
看来,他是真的不想活了,一下比一下实在,一下比一下响,只听得一声倒地轰响,何大山跌在了砂石土上。
刘夷站住,回头看见了,不能再不理,他真的有三长两短,她也脱不了干系;心里千责万怪,还是舍不得他自裁而亡。
她回头向他走去,步子重得腿像灌了铅。“他真的要寻死啊,多半是装的,男人所谓的爱,口是心非的多。”
可是她走到他身边,看见他额头上流着血,青一块紫一块的,人已经闭上眼睛昏迷不醒,她知道情况不妙,赶紧拿手机,偏走时匆忙没有拿,她喊:“来人哪,救人啊,救命啊,妈!——”
她妈欧阳竹刚才跟在她之后到了骆驼棚,后来见她俩一前一后走到摊上了,就回来忙自己的,现在听到你而叫喊声,就追出来。
邻居王小二要出去打麻将,听到小夷的喊叫,也跑来,比欧阳竹先到,看见何大山死猪一样躺在地上,近来一看额上鼻子里正在出血,两人都向乡医院打了电话,要救护车来急救。
到这时,欧阳竹、小二都非常紧张,刘夷却不慌不忙应付,她对何大山非常了解,知道他“诡”,要不她以前怎能轻易爱上他?
她喜欢他的“智,诡,”村上又来了几个村民,都很着急,相帮着抬手扛脚的移到路边,沙土堆里有起伏绵延的路,像灰白沉重的带子,迟缓地老态龙钟地穿过麦田、沙土包、沙枣林混杂的开荒地。
只见远处白烟滚滚,救护车颠簸而来,像白浪里一叶载满鱼虾的扁舟,大家心惊肉跳地希望它快来救命,何大山抿嘴不说话,一动也不动,任凭大家折腾,额上鼻子下仁中上的血已经被刘夷擦掉,额头上伤口也在结疤泛湿亮,有苍蝇在头边飞来飞去,接近伤口,刘夷挥动餐巾纸赶苍蝇,救护车终于等来了。
开了后门放下斜坡桥梯,王小二分开何大山两小腿,像抬担架一样抬他,大家扯的扯的扯,拽的拽,竟直接抬到车中的急救床架子上。
救护车就在忽高忽低的的路上爬行,可是何大山闭着眼睛,细微的呼吸,刘夷拿手臂不停地探探他呼吸,看看随行的内外科医生。
内科医生老妖,戴着深度黑宽边眼镜,一手把脉,一手拿听诊器听听他心脏频率,把诊了一会,对刘夷说:“没有你们打电话说的那样严重,心跳是正常的,回去给头做ct就知道脑子损害了没有!”
只见病床的何大山转了一下头,倦目惺忪地睁开眼睛,眸子无神地环视一下说:“这是干什么?我怎会在这车上,夷子…。”
夷子看着医生说:“你好了,看来脑子没有摔坏,现在去城里医院!”何大山坐起来说:“我好好的,让我下车。”
老妖说:“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哪有半路下车的,没有病,也要到医院门诊挂急诊,手续问题。”
夷子明白,既上了救护车,不能半道下车,就像上了贼船一样,他们也是考核的,一天接待的患者越多,奖金越多,领导越看得起。
何大山受过伤,但书呆子未必明白其中玄机。于是,刘夷拍着他肩膀,叫他躺下,老妖才舒了一口气。
救护车到了医院急救室楼下的楼口,医生护士们把何大山推下来,何大山再次坐起,被老妖医生按住,“别动,马上给你做ct检查,你的头脑有问题,你的行动不正常了,你很危险。”
何大山头颅受了很大的打击,现在疼得很,虽说脑子不算糊涂,但他真的不想去做ct,想时,已经到了门口,门已经为急救病人打开,连车推了进去,何大山想不做,可是老妖和护士们都说他伤势很重,耽误了最佳时间就不好治了。
老妖(说话变化无常,人呼之老妖)说:“刚才你的心率紊乱,血压偏高,你别动,防脑溢血,摁住他…”
何大山说“我不做,我不做,你们怎么强迫患者做”老妖听他这么说,放开手,招呼护士,回身向门口走去,“我怕他脑子坏了,叫他做一做ct,他说我强迫!”
刘夷拦住他说:“先生,他头摔的很厉害的,我也认为他脑子有可能摔坏!”不过,此时何大山听刘夷怎么说,想起自己的确碰得很厉害,到了ct大门口要回,似乎的确有点不正常,何况夷子也那么认为。
他知道,做ct,要花掉他两张100,在他看来,那是花大钱,刘夷过来,把手放到他头顶,他立刻感到热意放电,身上暖和了。“查一查吧,放心了。”
老实说,现在何大山也疑惑了,他当时因为刘夷不理他,还在往前走,不准备活的,根本不想后果,只想死,人钻牛角尖时,八牛也拉不回。
现在清醒了,知道家里还有父母,他的生命只有一次,即使她再也不理他,也是自己造成的。最后决定做,医生、护士、夷子退出去了,门被关上,“轰轰”之声响起,里面的灯全部熄灭,然而又立即打开:ct操作师推门进来问:“你的假牙能摘掉么?里面有铁丝,影响效果。”
何大山说:“摘不掉,上洗手间,对着镜子可以。哎呀,我开始头疼了。”
ct技师听他说话有点可笑,“那就算了。”灯再次熄灭,里面一片黑暗,他躺在可移动床上,进入墓穴般的透视仪器壳里,向上升起,呜呜之声,催人心魄,再落下到底,再次升起,再次呜呜,如此再三。
何大山想:“如果一旦伽马射线泄露,或他的身体承受不了,他或许在瞬间失去知觉。”他不由得走神想到了火化场,但此时他并不惧怕,因为他的脑袋刚才与死抗争过。
现在,他怕的是那两张100,怕的是随之而来的医药费,怕的是不能得到她的宽恕,怕失去她。人有时候,不怕死,却怕一些情愫和纸币的负担。
其实,他的担忧是多余的,在他做完cu时,刘夷给他挂了号、给他掏了医药费、住院费,这里微信不落后,刘夷的银行卡和支付宝还有些钱。
在急诊室,老妖对刘夷说:“像他这种情况,还是住院为好,精神不大正常,脑子撞坏了,住院观察最好。”
刘夷想不住吧,怕他真的撞坏了,住吧,还要自己给他掏钱,谁是前世欠他的。老妖医师见她犹豫不决,就说:“就是住,现在没有床位,等到晚上再说,先挂吊针吧。”
吊针是一瓶补脑液体和消炎液、葡萄糖合用,何大山也跟到急诊室的,说不住院、不挂吊针,老妖医师十分惊讶的看着他,说他病的不轻,就在这时,何大山捧着自己脑袋说:“哦哟,疼…恶心得不行!”
医师说:“快到外边找垃圾桶去…脑震荡了。”刘夷就拽着他手出门往外看走廊,没有垃圾桶,就把他拽出大门口,到前面土围墙边、在一排枯萎的大丽花下、找了一棵没头没脑的,刘夷摁断主枝,在地上掘土,地下水凝固过,费了大劲,也挖不出像样的小坑出来。
刘夷知道,这里人也讲卫生,随地吐,人家背后要骂。何大山哇的一声,把早晨吃的全吐出来,两个手掌捧着脑袋蹲下来,“疼啊,疼啊…”
刘夷顾不得覆盖吐出的脏东西,就拽住再回进医院大门,但何大山甩开他的手笑道:“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他快走几步,马上跑起来,医院挂号室口是有几个人排队的,和出来进去的患者都以奇怪的眼光看他,他瞬间跑进去,上楼,大概看到四楼上无上楼顶的梯子,又跑下来,在二楼楼梯上,见了正在抽泣的正面走来的刘夷,似乎不认识,也不停下来打招呼,刘夷拽不住他,他跑下楼去,…。从后边的楼梯爬到医院楼顶,向下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