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一反常态,厨师长叫其他人到这边厨房来,集体干活,说是互相监视。这天,挑选苋菜、鸡毛菜时,开始是无声的,老娘们都是过来人,对这样的事深有体会,理解水到渠成的内涵。但只能心领神会,不可明言。
他是厨师长,也捏着他们一把,迟到了他要批评,中间溜号,要扣工资,她们想看他的笑话,衣菊的眼神、打扮、神定气顺又暗自得意的样子,她们能理解。
对于小伙子来讲,感觉出来那种事,也许内心非常嫉妒;但对于新老娘们来说,她们幸灾乐祸,她们都知道那一次“粮库”的事,听到门关上、插住的声音,在里面1小时左右,还能干什么呢?厨师长的内人来过两次,她们只是暗笑她“傻b”,一点暗示没有。
心知肚明的事,只在家里和老公说起,但在这里,谁也没有说起过。尤其尹卫红,最能理解这档子事,那时候,大约十八九岁时,她和一个男朋友,就在沙漠边上爱了一次。
男友开着拖拉机犁地开荒,她晚上睡不着想他,半夜去找他,两人爱得如胶似漆、死去活来,就在不远的沙漠上“开荒”。比在“粮库”开放得多,你们,那是在学徒,尹卫红想。
她期待发生一次“爆炸”,她们呢,想看到她们想看到的“爆发”。沉默几分钟之后,看见衣菊对皮皮多冷淡,她们开始旁敲侧击的暗示了:“最近市场上买不到红鳟鱼,不知道怎么回事?”尹卫红笑道,瞥一眼皮皮多。
白云美说:“听说被一个老板包了,垄断了,现在不好买。”苏若兰说:“原来是这样,儿子考大学,想买两条虹鳟鱼给他吃,走了几个市场没有买到,他包了市场也应该有哇?”
尹卫红说:“人家做罐头了,封住了,你吃不到了。”大家哈哈笑的很开心。皮皮多脸红到发热,要出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衣菊一般情况下不说话,今天插了一句,对皮皮多说:
“你呆啦,像鸡一样,还侧着脸听,看我们干活,今天干嘛不上班?”
皮皮多说:“是你说今天过来取书的。”衣菊站起来,去一边衣架下纸箱里取出《爱情的密码》,过来交个皮皮多,这是他们刚刚开始恋爱时,衣菊借皮皮多的书。
“给你说过,我们食堂有规定,上班时间,食堂不能随便进来人,你就是不听,站在门口不行?走吧,以后再也别来了。”
她说话的语气比较坚定,最后两句话,分明给皮皮多暗示。“我就再来,怎么样?食堂不是你家开的!”干活的,一点声音没有,只有手上捏黄叶、干页、烂叶声音。
老娘们的唠叨,像一只小青蛙,敲着心上鼓;像一只小鸡,啄着自己的心肺,皮皮多的气,就在血液中变成蝌蚪,在血管里撞击,也进入头颅了,啃咬着他的脑细胞,思的虫儿,发出电焊碰击钢板的闪光,照亮他的愤怒之身。
气,摒出汗毛孔,向外发射,如箭、如刃,击中他的身子。他在残害一朵凤仙花,一朵让毒虫不能靠近的凤仙花,原来是在皮皮手中的,现在被他采去了。
这个厨师多么毒,他毒遍了她的全身和原来纯洁的心灵,使她变了颜色,她洁白无暇的身子,现在变成毒侵的紫色。碾碎了本来属于皮皮的那朵凤仙花。
皮皮来取书是假,假到演出真的,看看真的情况、听听真的风声。当她们认可之后,皮皮终于听到了。他们为什么不早点提醒,连她的父母亲,现在还蒙在鼓里。
他和衣菊,表面上来往似真,实际上已经决裂。他是故意站在那里,好像真的还在“恋爱”,挽回他的一点面子,老实说;他进这个厨房门,好像比厨师长矮一头,也好像戴着绿帽子,这是他最感觉丢人、耻辱的事。他出身农村,绿帽子太重,戴不起。
他在衣菊身上花过一些钱,他们真爱之后的三个月,给她买过2000多元的一款苹果手机,给她买过一串白金项链,这是瞒着双方父母的,要说不出口,人家不会给。在城里待着的农村姑娘,已经染上城市烟囱的毒气,那是厨师长一类嬗变的人放出的。
还经常给她买高档衣服,她自己的工资存起来,骗父母说“买衣服了。”
这两年,他几乎没有存下钱,她对付他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尽量化他的钱,甚至她去发廊也要他跟着,目的是要他为她付钱。晚上出去吃牛排、汉堡是常事,就没有吃过麦当劳、肯德基,一者离得太远,二者皮皮吃了反胃要吐。钱都被她吸去了,现在又离他而投身一个有妇之夫的怀抱,皮皮都不好意思给朋友说。
多么丢人?女友竟然被一个已婚的厨师骑了,骗走了,夺走了,他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跟在老板后头摇头摆尾的狗,要是他也是一个小伙子、一个男子汉,他皮皮也就认了。
他一周三次过来接她,从食堂到租房,就是那么一截路,他几乎风雨无阻,他付出了多少心血,有一天晚上,下着大暴雪,天寒地冻,他们上夜校回来,都骑着共享自行车,在大路上她摔一跤,脚腕脱臼了,是他托着她到住的房子。
他俩有无数次的花前月下,他付出了青春和爱。可是那天晚上,大概就在“粮库情”之后,衣菊对他说:“你以后,再也不要接我了。”他问:“因为什么?”衣菊说;“不为什么,我不想要你送,就这么简单。”
这在她看来简单,在他听来如霹雳的话,使他将近一个星期晚上入睡在噩梦中,他终于明白了,她所以不断地化他的钱,就是为了这结局,她其实并不爱他,在钱币上的爱,不是真爱,既然他和她没有真爱,她必定会寻找“真爱”。
于是,他开始暗中注意她的行动,他想她是不是有人了,这个人是不是比自己更强,要是这样,他可以让给。她什么时候下班,他是知道的,他就在她走的路线上等待、或暗中注意她,或假装有事在那路线上走。
差不多时间了,还是不见他走来,他想;她是不是还在食堂里?工地上有上夜班的,挖土机、推土机、锯钢筋的,心中正忙。门岗认识他,打个招呼就进入了工地,潜进帐篷的“大厅”,在包含两个厨房的门口停了,门是锁着的,他拿出钥匙(他曾经拿她钥匙配的),轻轻地、轻轻地转动,门开了。他看到里面闪现一咎灯光,这是一个可疑点、一个注释、一个击碎他心灵的问号,听不到声音,她在里面吗?
现在,他蹑手蹑脚进门去,脚尖点着地走,里面的厨房壁上有个门,门是关着的,门上木板上红粉笔字:库房重地,闲人免进。门上裂缝微张,听到里面到抨击的声响,晕晕乎乎,像铁锤的碰击,里面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
一阵强烈的、快急奏碰击之后,他仿佛听到人语声,稍停一会,静默,出现脚踩地板的细碎响,正临近来,他脚尖点地向外跑出,迅速把门带上,再向帐篷大厅跑去,在饭桌、坐凳中间的道上溜出去。
帐篷前有一片停车场,他躲在客货两用车之侧,拿出手机,想再照一张他俩一起出帐篷门的证据,怕被发现,也没有必要。是她提出分手的,证据何用?
他出工地大门,碰见好像有意等在那里的姚三顺经理,“皮皮,加班哪?”皮皮多对姚经理一向很尊敬,认为他是能够为民工说话的人,“你好,姚经理,我是来看看的。”
姚经理拍拍他肩膀说:“你来,我和你说几句。”皮皮强颜欢笑点头答应,姚经理领他到一棵茂盛的槐树底下说:“我想要你为大伙做点事,你愿意吗?”皮皮多这回真的笑道:“我也是‘大伙’之一,为大伙办事,也就是为我自己办事,你说吧,什么事?”
姚经理说:“大伙都说厨师长贪,你也曾经反映过,可是没有证据,你能否给提供一点?你对象是在食堂的。”皮皮多一口应承,但他不想说自己和菊子的关系已经破裂,他所知道的仅仅是菊子和他早餐吃麦当劳、喝牛奶之类的小事情,他对姚经理说:
“菊子这个人,和厨师长关系不错,一些事情,比如五一、十一工程队聚餐,国风专项拨款下来,她一般不提,不过,经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为大伙出力!”
此时,他突然来了灵感,想到找她,他的眼前一片光明,但也就在这时,他看见了衣菊出了大门,他只当没见,背对着她,姚经理没有注意到门口出来衣菊,大约过了十分钟,厨师长开着客货两用出门来。可能看见了他和姚经理,汽车稍停三秒。
姚经理看见了,问皮皮多;“这是食堂客货两用?”皮皮多说:“好像成了人家的私车,星期天开着出去玩,有时候带上菊子!”他再一次向姚经理暗示他和菊子的关系,他想姚经理不会因此小看他,他是有知识文化的人,代经理也一样,会给他撑腰,给他勇气、力量。
他没有和姚经理说起要找厨师长的“内管家”,这是一把插入厨师长心脏的匕首和投枪,他为自己的灵感得意,他终于找到了击败他的武器和同盟。
他曾经去过她家,看见这个女人正在锁边机上给服装厂的衣服锁边,她眼光明亮、锐利、坚定,她的相貌端丽,给人以果断、威慑一切的感觉。在皮皮多的眼里,厨师长是个大傻瓜,有好女人不好好珍惜。只有她,知道庄浪厨师长的一切。
命运赐予人恶果之时,同时也给予他甜果,皮皮多想不到庄浪阴暗的心思:他是想玩一玩而已,重在赶跑姚三顺经理,使飞虎建筑工程队身败名裂,从而自己退出国风集团公司、或者被国风撇掉。